太宗篇4 最后的告别(1 / 2)
第2057章 太宗篇4 最后的告别
刘旸预感过自己在继位之初会面临一些麻烦,然有些麻烦的出现仍旧在其意料之外,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就连大行皇帝下葬之期,都需同一些大臣角力一番。
一干人拿着“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的旧礼来说事,甚至拿高祖刘暠的葬期来举例说明,那毕竟拖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以此来建议刘旸,将大行皇帝来年再行下葬。
这样的建言,当然与刘旸之意相违逆,依他的想法,百日之期足矣。七月而葬,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原因是陵墓的修建,而大行皇帝的高陵是早就修好了的,何需教条死板地依旧制行事,白白浪费时间不说,还让梓宫在千秋殿吃灰。
这是两种理念的冲突,也是两种立场的角力。刘旸自己想法当然很简单,在尽全尽美的基础上尽快完成丧葬之礼,从而让帝国恢复正常秩序,还官民以安宁。
这是公的一面,私的一面自然是想尽快结束新旧交替的过渡期,把登基日期提前,尽早掌握皇帝大权。
而提倡“七月而葬”的大臣,其意图也不复杂,只是与刘旸之意相反,要尽量拉长这个过渡期,新君无法尽快彻底地掌握帝国大权,在这段时间内,就给予他们更多操作权力的机会。
这几乎是一种本能,一种臣权向君权发起的挑战,过去大行皇帝在时,时不时还有人敢炸刺,如今头顶的阴影散去了,自然要蹦跶一番,也试探试探这新皇帝的深浅。
上奏的人中,有不少三馆及翰林院的学究大儒,他们跳出来,并不稀奇,刘旸甚至能一定程度表示理解。毕竟,大行皇帝从来不听他们的,而他还是太子之时对儒门思想学说,表达过一定亲近认可,拿出一些东西来试图说服他这个新君,不值得奇怪。
但经此一事,刘旸对那些经典思想学说的好感就大打折扣了,那些思想,固然存有治国安邦、统驭臣民之道,可以从中明辨王朝兴废之由。
但同样的,也可能被其用来约束、限制乃至压制皇帝、皇权,他们那一套礼,用来束缚臣民是应该,用来约束皇帝自己,刘旸不似大行皇帝,他有一定的克己觉悟,但同样不喜欢这样带有些逼迫的方式。
那些迂腐不化、抱残守缺者不可怕,可怕是有居心叵测,假借礼制,窥探皇权者,这就让刘旸不得不防了。
而头一个让刘旸诧异的,便是尚书右丞辛仲甫了。这个开宝老臣、赵普的挚友,他几乎就是带头人,明确赞同“七月而葬”,其言辞恳切而激烈,甚至给刘旸一种不满七月,他这个嗣君就不孝顺的感觉
当初秉政之时,君臣之间和协共事,也算相得益彰,刘旸也曾夸奖其精明干练、勤于国事。
此事一出,刘旸也不由深深地发出感慨,大变之际,人心俱变,大行皇帝一旦不在,那些被他压制的人或事也都跟着抬头了,眼下只是一个葬期问题,便牵扯出这么多纷扰,将来还不知有多少是非斗争向他袭来。
而面对此局,刘旸的态度自然是一贯的,也是坚决的。从这些臣僚对此事的态度,刘旸并不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这个皇帝的尊重,必须得压制。
不过这一回,他没有如上尊号、庙号之事那般乾纲独断,强平异议,他是看出来了,未来纷扰不会少,若都由他亲自下场卖力,那他这个皇帝可就有得辛苦有得忙了。
关键在于,刘旸可不是没有根基的,三十多年太子生涯积攒下来的东西,磨砺出来的经验,那也是深不可测。
只露出一点苗头,便有一大波人奋起,与那些“复礼”之徒进行论战。李昉、韩徽、寇准、徐士廉、王旦、鲁宗道等臣,这些人联合起来,那战斗力是毋庸多说的,尤其是李昉,谈儒论道,讲礼说法,先不说业务素质,仅靠个人威望都能压倒一片。
于是,在一番压倒性的胜利过后,皇帝刘旸很虚心地接受建言,大行皇帝于开宝三十年寒月三十日下葬。
一场葬期之争,竟闹得满朝轰动,这让刘旸产生了极大的反思。既在反思己身,也在反思帝国那些看似完善的条制,别的不说,就这帝王丧制就难称完善,说到底还是经验不足,便是把大行皇帝算上,开国以来一共也就这么两次。
事实证明,条制上写的那么多东西,在落实的时候,不合适的地方还是很多。毕竟,每个时期,每个皇帝,面临的局势都是不同的。
因此,条制的规定,还当保证在帝位传承、新旧交替期间国家社稷的安全稳定,绝不能抱残守缺,稳定压倒一切,这是刘旸就此事得出的结论。
刘旸对大汉帝国早有改革之心,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从丧制开始。
……
开宝三十年秋季的洛阳,除了满城缟素与长时间的禁娱禁酒之外,最常见的画面,大概就是不断有来自帝国四海八方的贵族、官僚、将帅、诸族代表、外国使节。
不管什么身份,来自何方,目的只有一个,祭拜大行皇帝,包括那些已然退休、贵养的乾祐老将、开宝功臣们,只要还能动弹,都齐聚京师,洛阳城也着实有好些年没有如此热闹,这就是大行皇帝驾崩带来的轰动。
奔丧固然是群英汇聚的主要原因,但明显也不乏暗怀其他用心者,帝位传承、新旧交替,实在是适合投机,只要对政治还抱有想法。人多嘴杂,也就使得大行皇帝的丧礼,变成了一些人的政治表演秀,还没法责难,“忠正”之士表现对大行皇帝之追悼、怀念,这谁敢责怪,是何居心?
在整体悲伤的氛围中,也有一些不和谐的事情了,这就不仅局限于烂事极多的帝国上层权贵,还包括中下层百姓。国丧期间,不能饮酒,不能嫖娼,不能搞任何聚会性活动,犯了事罪加一等,不能结婚,甚至不能家里死了人也不能大办丧事,以免冲撞灵驾
如此禁制,三五日自是应该,十天半月也勉强忍受,一旦逾月,那闲言碎语,晦气怨愤,就跟着跑出来了。
即便畏惧皇城司的密探、府衙的眼线,不敢诉诸于口,心里骂咧两句总是难免的。至于骂谁,除了朝廷官府、肉食权贵,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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