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义(1 / 2)
朱翊钧最后“大白屁股”一语,简直阴损到家,把这些邀沽直名之辈损到了骨头里。所谓士可杀而不可辱,户部员外郎王用汲是反对变法的人之一,听皇帝说的如此刻薄,气的涨红了脸,猛地出班磕头道:“皇上欲视臣等为犬马、土芥乎?”
王用汲字明受,为隆庆二年进士,因为为人刚正,遇事敢为,在朝中素来以直臣著称。他此次弹劾张居正说“以臣看来,天下无事不私、无人不私,独陛下一人公耳”,攻讦张居正独占私利而无所顾忌,那么小臣会苦于没有门路报陛下恩遇,只能阿附大臣。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在已经举起变法大旗的朱翊钧看来,王用汲此论也无外乎离间君臣耳。此际见他抗声,而且话头子很硬,很有些“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的意味在其内,心下越发恼怒。
他冷哼一声道:“原来是受母教无百年推官的王明受,汝之令堂可曾教你今日胁迫君父来?”
本来就已经被皇帝骂的面如土色的众官,听皇帝如此斥骂王用汲,这心都是颤的。
朱翊钧所说“无百年推官”,是指王用汲此前在任淮安推官的时候的一件事。王用汲出生于福建晋江的石龟村,该村只有许氏和少数王氏。因许为大姓,王为小姓,难免有众欺寡、强凌弱之事,与王用汲结下怨隙。王用汲后来考上进士,官居淮安推官。因一次给假返乡,许氏族人风传王用汲亲自率领家仆要来剿灭石龟许氏,自知不足与抵抗,族老乃召集全村人丁,将族中所供奉的普庵公座前一个香炉打碎,裂成碎片49块,恰合参加会议人数,让各人身带一碎片四散逃命,声明若有缘后会,以碎片作族人标记。后来,王用汲得其母告诫:“有千年石龟,无百年推官”,王用汲才没下手而石龟许氏至今未返乡者仍有许多。注
这件事在清流中不过一件名人轶事,传讲者无外乎赞颂王用汲之母有贤德高风。然而在听说过这件事的朱翊钧看来谁能设身处地想一想石龟许氏的暗无天日之感!
今日因王用汲抗声,朱翊钧夹枪带棒的将这件事点出来,说的刻薄无比,且让王用汲难以招架。皇帝这话占据了大义,指摘的毫无毛病你那贤德的母亲会让你今日来胁迫朕躬?
王用汲听了皇帝这近乎辱骂的话,羞愤之下一口气直冲头顶,双目中泪水夺眶而出。他先砰砰磕头,随后哽咽道:“皇上见教的是,臣不忠不孝之人,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这话说完,他猛地站起,两步即横穿过跪地接受发落的群臣,一头猛撞在皇极殿内的红漆木柱上。他一时想不开,萌了死志是真的,所以撞得势大力沉,皇帝和众臣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王用汲身体打横摔在地上,头上鲜血汩汩而出。
这下子皇极殿哄得一声,众臣吓得都站不住。朱翊钧震惊之下,从御座上猛地站起,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幸亏此前过来给陶大临诊病的两位太医被陈矩留下没走,此时倒派上了用场。
陈矩见出了大乱子,忙亲自下场分开众人,让两位太医过来包扎诊治。两位太医过来摸了摸王用汲的脉搏,又看了看头上伤势,对陈矩道:“额头上撞了个坑,赶紧送医学院吧。”
陈矩目视太医,朗声道:“皇上有旨意,全力救治!”两位太医听了点点头,让内官赶紧去找了块木板,将王用汲放上去,出了殿门后一路小跑送医学院去了。
陈矩回到原来位置后,朱翊钧向他招了招手。陈矩不敢跨上丹陛,只能近前两步等朱翊钧俯身下来才低声奏报道:“皇上放心,虽然伤的重,死不了。”又低声请罪道:“适才事急,臣未请旨而擅传旨意,还请皇上降罪。”
朱翊钧点点头,安慰他道:“嗯,此次在朕面前且事急,无妨。”
两人简单交流两句,郝维乔见殿中仍未恢复秩序,先咳嗽两声,然后大声喊道:“都肃静!再有喧哗者,叉出去!”众臣这才抹去了头上的冷汗,将砰砰乱跳的心摁在胸腔里头,排班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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