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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连生死都对她格外温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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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把天哭得漆黑,渐渐止住,“年纪越大,越不要脸皮。”她有些难为情地说。

可是谁又会真正笑话她呢,人们虽不愿常来探望她,谁不知道她心里苦哇。

老太太把仅剩的书、砚台和毛笔都送给水舟摇,问了曾默存,他什么都不要。

她搂着一家人的合照渐渐合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今天哭的太累了。

那二人轻掩上门,悄悄退出院子。

月亮幽静挂在头顶上,照着那沉默的二人。她抱着书,他帮她提着一兜。

周水村沉默着,连平时格外嚣张的大黄狗们都悄无声息,全都陷入一种寂静里去了。

路过她的家门口,她径直走过去,他停住脚,“你不回家?”

她头也没不回答道,“你睡了我再回。”

其实不用,他张了张嘴,算了。

一进家门,曾默存赶紧去洗漱,浴室里,健硕紧致的身体背对房门,水流从头而下,划过脊背,上面还残存着积年未愈的疤痕,他脖子上不再闪烁的星星紧实贴着胸膛。

关了水,披着浴袍上楼去。“你可以走了。”他说。

她正在摆弄客厅里的沙漏,听见她上楼,也跟着走上来。

他站在拐角处,望着跟上来的身影,眼眸一缩,扭过头,擦拭着头发,来到卧室。

她跟上来,站在门口瞧着他,“不用吹一下?”

“一会儿就干了。”

“那怎么行,”咚咚下楼找吹风机去了,没一会儿就上来,“给。”

递给他后,又自觉退到房门外。

盛情难却,他只得吹干,“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吧。”他又一次说道。

“没事儿。”她关上房门,找来一个抱枕,席地而坐,隔着门说道,“你睡吧曾大哥,等你睡熟了我再走。”

他打开门,把毯子铺在地上,又把自己的被子给她,“别坐地上,凉。”

她接住被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天暖和了,也不要紧。”

他一定特别害怕,才会这么体贴吧,她心里想。

曾默存直挺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这一门之隔的距离,仿若梦中一般。

“曾大哥?”她也躺下来,裹着被子问道,“你睡着了吗?”

“没有。”虽然他很困,却比前两晚更难入睡。

“我们聊聊天吧。”

“好。”

“”她等了半天,这个人可真是惜字如金,只得自己找话题,此时脑袋里冒出的全是山田奶奶,“其实我今天有点不开心。”

恩?他坐起身,“怎么了?”

她轻声说道,“我不愿意让他们离开,不愿听到死这个字。”

原来是这样,他笑了笑,又躺下去,“可人,总得死。”

她点点头,“是啊,总得死前年夏天我姥爷去世了,”一时又想到这样长篇大论可能会打扰他睡觉,就又问道,“我这样说话你能睡着吗?”

“能。”他说。

“哦,就当我自言自语吧,你赶紧睡。”

见对方没答话,她又自顾自说道,“姥爷老了,他走到生命的最终关头,他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们,轮流守夜伺候。

有天晚上,我舅跟我爸守夜,姥爷躺在床上忽然发出一声长叹,他说:这夜怎么这么长啊,天明了我好走啊。”

她停顿一下,吸了吸鼻子,接着说道,“我妈和大姨坐在他的床对面聊天,大姨说:你看咱爹眼角是不是眼泪。

我妈偷偷替姥爷擦掉,她不敢在大姨面前哭,大姨心脏不好。

可是她在跟我视频的时候,就一边哭一边说,人活得再老,面对孩子,总是舍不得吧。

那个时候我还在上班,我安慰我妈说,谁都得走这一步,相比较意外死亡,人老到慢慢死,是一件挺幸运的事儿,儿女们有心理准备,他自己也有准备。”

说到这里笑了笑,竖着耳朵听房内动静,不知道睡着了没,“其实啊,我哭得比我妈还凶呢,因为我总是理解不了死亡。

我总是在姥爷快要死这件事上,联想到我的奶奶也会死,我一想到她要死,我就受不了。

我已经从很久以前就开始预演这一幕,总是会哭的难以自持,对于在乎的人,我总是一遍遍重复想象他们离开的情景,我得一点点的试着接受才行。

第一次接触死亡,是我的老奶奶,我长在她的膝下,她很喜欢我。上小学的时候吧,我已经知道她很老了,偶尔也想到她会死,可是那时候压根不懂什么是死,我想象的都是自己该怎么表现,才能让别人觉得她没白疼我。

后来,她真的死了,葬礼上我很懵,就像是参加村里任何一个老人的葬礼一样,别人哭我也哭,不同的是这次我穿着孝衣。

后来我很抵触她住的房间,不敢看她的照片,更不敢听任何人说起她。

有一天放学,天刚刚黑,家里没人,大门上了锁,我绕到后面的竹子门,门也锁着,就是那一眼,我怎么也忍不住的哭起来,这一瞬间我终于明白过来,再也不会有人坐在这门口等我回来了,那个坐着马扎依靠着竹门打盹儿的老奶奶,再也不会出现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做梦,她就坐在我卧室的门口晒太阳,见到我,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说:妮子你回来了?

那么慈祥,那么灿烂的一张笑脸,就没了?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找不到了……好好地一个人,怎么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可明明,我一想到她,她还在这门口坐着啊。”

她的眼眶又红了,直到今天一想起这画面,她还是很难过。

“我真的没法接受,好好的人怎么会死呢?就像江河,”她悲戚一笑,“总觉得那是一场梦。”

曾默存早就过来挨着门坐下,他听着她梦呓般的话,心底变得格外柔软,原来在小白兔的世界里,连生死都对她格外温柔。

真好,他倚着门笑了。他希望这世上所有的残忍都离她远远的,如果可以,他希望连江河也不要想起。

“曾大哥,”她轻轻喊了一声,“睡着了?”

他听见门外窸窸窣窣,像是整理一番,有脚步声轻轻下楼去。

他也悄悄走到窗户前,默默看着她走出院子,手中的灯光压得极低,一点一点关上门,咚咚跑远了。

他迅速上了阁楼顶,看着那个忽闪忽闪的亮光,飞快移动,没几分钟,进了家门。

他把那床叠好的被子抱到床上,手搭在上面,睡着了。

搬进嘉隆老宅的第三天,他终于不用吃安眠药,也能睡着了。

梦中没有面目狰狞的嘉隆,没有疯子撕心裂肺的嚎叫,没有母亲的麻木不仁,也没有姐姐病娇的笑。

仿佛江河还留在那里,而他只是新搬进来的曾默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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