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4】(2 / 2)
因为她天生就是符,人符的符。
她自小熟习九种符舞,在身上开十二道横竖正反弧血笔,于黑暗的山林中起符舞,她就是一道活的、舞动着的符纹。
血身人符。
先前一直想不通的疑团终于可以解了,江炼笑起来:“难怪这一路上,不管情势多凶险,你一直都不怎么紧张,原来是有大招。”
是比他那“硬跑”的大招要实在多了,有点秃尾巴鸡站在凤凰边上的感觉。
孟千姿摇头:“山鬼是有戒律的,除非特别凶险,否则不能随便乱用,借用这种不可捉摸的力量,是虔诚相请,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人得有敬畏之心。”
再说了,金铃不在,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往自己身上下刀,尤其是“动山兽”,百兽应召,汹汹出巢,是要伤大元气的。
再多的,也就不好往下说了,江炼毕竟不是山鬼的人,孟千姿岔开话题:“那你是天亮再走?”
江炼答非所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奇怪,之前那么着急回去的人,现在倒磨唧起来,孟千姿看了他一眼,心念一动:“你是担心蜃珠吧?”
她眉目间多了些自矜的神气:“放心吧,说话算话这种事,我还是懂的,你和况美盈他们汇合之后,可以去云梦峰等总得等我这头的事结了、回去再说。”
江炼说:“也不是”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几个山户:“我听说,孟劲松赶不及来接你,你的人倒了不少,白水潇她们是被冲散了,但难说会不会再来,这女人你知道的。”
这倒是,白水潇这女人,哪怕只剩指甲,都能再来抓挠。
“我呢,还好,伤得不重,还能卖力气,要么,我送你一程吧,等你跟孟劲松汇合了再说。”
这说辞合情合理,孟千姿的目光掠过那几个山户,个个歪的歪倒的倒,匡小六和另外一个是重伤,抬着走的话徒耗人力,她预计留下一个照顾这俩,只带轻伤的上路,人手上确实已经打了折扣,江炼肯帮忙的话,会轻省不少。
她看向江炼:“那我不付钱的啊。”
江炼说她:“家大业大,还这么精打细算,是挺会当家的”
他看出孟千姿有点累了,于是结束这谈话,起身欲走:“不要钱,怎么说,刚也是被你的小老虎救了一命”
孟千姿笑起来,她阖上眼睛,预备小睡一会,哪知刚往后一倚,后脑勺硌了一下,“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睁眼时,江炼已经在她身边蹲下了,说她:“挪个身,我看看。”
孟千姿挪了个身位,江炼看得清楚,又拿手摸了摸:“是个树瘤子,有刀吗?”
也不待她回答,一眼看到近旁搁着一把,于是拿起来去削那树瘤,削完了也不停手,上头削剜,下头铲剔,孟千姿说了句:“废那事换个位置不就得了。”
江炼手上不停,看着挫动的刀身笑了笑:“树面是弧形的,后脑勺是圆的,后背又是略弓的,你换再多的位置也不可能合适人也是奇怪,宁愿动脚不愿动手,这世上,哪有光靠脚能找到的安乐窝,还不是得动手。”
孟千姿心念微动,看了江炼一眼:他这话,像是在说他自己,从没找到什么安乐窝,要在坑洼的际遇里又铲又削,给自己筑巢,譬如当了贼就去练跑。
她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江炼细心看削剜处,手上不停:“你说。”
“关于你讲的,况同胜调教你们的事,你、韦彪,还有那些被他弃用的,到底是找来干嘛的?”
江炼手上一顿,眸色微沉,很快又回复如常:“不是说了吗,帮他办事、照顾美盈。”
孟千姿注意看他的面色:“这么说太笼统了,你提到这一节时,虽然很模糊地带过去了,但是有些细节,却能连缀起来。”
江炼没说话,手上的动作有些慢,没去看她,她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灌入耳朵里。
“况同胜106岁了,是个很老派的人,有很多在现代看来不合理甚至已经被取缔的做派,在他那个时候,是可以被接受的;帮忙办事,身强力壮脑子精干就可以,照顾况美盈,医生、护工都可以,但是他千挑万选,吹毛求疵,连人的道德品质都要考虑到;再联想到况云央、况凤景的男人,都是中途背离,他还跳脚大骂过”
“我听我大嬢嬢说,解放前,童养媳是很流行的,不止童养媳,也有少数人家,会抱养男孩,养大了之后好做女婿。”
差不多完工了,江炼拿手拂落粘连的木屑。
孟千姿迟疑了一下:“你和韦彪,都是吧?”
江炼有片刻沉默,忽然又笑了,语调轻松:“我干爷是有那意思,美盈如果嫁人,他不放心让她嫁外头的,也可以理解。”
孟千姿哦了一声。
“那,最终是况美盈说了算,还是况同胜说了算?”
江炼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干爷虽然是老派人物,但也知道什么叫自由恋爱,当然是美盈说了算。”
“但是况美盈喜欢韦彪?”
江炼有点意外:“你怎么会知道?”
连韦彪都不知道,这些年,乱吃了他不少干醋。
孟千姿挑眉:“很难看出来吗?他们被我扣在云梦峰的时候,住了一间房,她如果喜欢你,多少会避讳些的。”
倒也是,江炼点了点头:“韦彪人不错,美盈很会选。”
他想就此打住,可孟千姿并没有罢手的意思:“但况美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她见过韦彪,从各个方面来说,那个人都不甚出色。
江炼耸了耸肩:“萝卜白菜的事儿,很难理解吗?”
孟千姿盯着他的眼睛:“到底是她不喜欢你,还是你使得她不喜欢你呢?一个男人,想让女人喜欢自己,可能要费点力气,但想让女人不喜欢自己,其实很容易。”
江炼身子略略一僵,他抬起头,谈话以来头一次,回视了她的。
周围很安静,篝火的光映上两人的侧脸,也浸入眼眸,眸光火光,交织成障,谁都难以看透,谁都看不透谁。
良久,江炼才说了句:“孟小姐,你问的太多了。”
孟千姿答得平静:“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再说了,你可以不回答的。”
没错,他可以不回答的。
顿了顿,江炼眸底的戒备忽然尽数撤去,脸上又带了招牌似的微笑,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他朝树干示意了一下:“好了,你试一下。”
这是不愿再深入了,孟千姿也不穷追,她倚了过去,微微一怔。
他这看似杂乱无章的削铲,其实还挺符合人体工学的,脊柱处微凹,后脑也搁垫得很舒服。
她说:“木匠活不错啊。”
江炼点头:“也是强项。”
边说边撑膝站起,哪知蹲得太久了,刚又一番用力,牵动背上的刀伤,眉心只略皱了一下,旋又笑了笑,没事人样:“那你先休息。”
孟千姿看见他背后衣服破口处浸出的血亮了。
不止那儿,他身上的伤口包扎得都不好,在那削凿时,胳膊上甚至滑下很细的血痕,倒不是他包扎的手法欠佳,应该是布条直接扎上伤口,没有敷草药,孟千姿估计是他不太认识,而且,就近的药材都被邱栋带人给捋了,供她和伤员还嫌不够,也不会去给他用。
孟千姿叫住他:“等会。”
她抓起身边留备明天换敷的那一丛,拿草枝绕捆了扔给他:“把叶子嚼碎了敷到伤口上再包扎,止血效果好一点,我们山鬼的法子,还是好用的。”
说着,身子微挪,露出身后那树座的一角:“谢你这个的。”
说完,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没再去看江炼的反应。
但隐约知道,篝火正旺,江炼站了会才走。
第三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连更四十天,存稿卒。
明天停更一天,以作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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