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2 / 2）

不管最初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奥尔菲都陪伴他走过了最黑暗的时期，并一直在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关心和维护艾涅斯特的一切。

奥尔菲的真实身份对艾涅斯特造成的伤害确实是存在的。但他依然抑制着心中名为破坏欲的怪物，不愿它对好友露出獠牙。

只是这样一来，“艾涅斯特”应该恨谁呢？

他的悲哀和仇恨又该如何宣泄？

是给他铺设了通往地狱之路的布瑞斯吗？

然而布瑞斯已经死在了刺客的手中。

那么，要对他的继任者展开报复吗？

可是这样一来，这个国家毫无疑问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也可能毁于一旦。

在动荡中受到伤害最深的，只会是无辜的民众。

这并不是尚存理智的艾涅斯特想看到的。

其实艾涅斯特在刚踏入战场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保护国民的愿望。

毕竟他的成长环境和普通人截然不同。让一个在实验室里度过了十几年，几乎没有接触过外界的环境的少年理解保家卫国的意义，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改变这一点的，是艾涅斯特那些故去的战友。

他们不仅没有因为艾涅斯特的年龄而轻视他，反而一直在尽力照顾他、保护他，给初次来到外面的世界的艾涅斯特指引方向。

而他们为国民而战的信念，即使在牺牲后，也依然在深深地影响着艾涅斯特。

只是在战争中，艾涅斯特受到的精神上的创伤实在是太深了。

他无法与人正常地交流。他爱着这个国家的国民，却始终无法真正地走近他们。

即使被称作罗兰迪亚的英雄，但他与民众之间却并没有多么紧密的联系。

他没怎么接触过民众，他们也对真正的艾涅斯特一无所知。

这导致了在艾涅斯特的心中，始终存在着一个填不满的空洞。

“那你准备怎么做？就此放弃吗？”

“我不知道。

我离死亡不远了，可是我不甘心就此无声无息地消失。时至今日，我依然时不时会产生一些错乱的念头。

我想要尽可能地破坏一切，以此来留下我存在过的痕迹。”

艾涅斯特所需要的既不是地位和虚名，也不是空泛的赞美，而是更加真实可感的存在过的证明。

这也是原作中他不惜用最惨烈的方式，也要给世界留下伤痕的原因之一。

“格雷。曾经在悬崖上将我拉回来的你，这次能给我一个正确的答案吗？”

“我大概给不了你答案……因为连我自己都还在寻找的过程中。”

维因将视线移回到在眼前摇曳的花朵上。

柔弱的花瓣，金黄的花蕊，纤细的茎叶。在展现出植物特有的美感的同时，也无比的脆弱。只要施加一点外力，就能轻易地将之摧毁。

看着它，维因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什么。

“不过……

如果罗兰迪亚当初在与亚夏的战争中失利，战火蔓延到国土全境的话，如今这样的景色也不复存在了吧。”

“你想说什么？”

“改变这一局面的是你。

那么，这不就是你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吗？”

一股犹如骤雨初歇时一般，荡涤了沉闷的空气的清风，轻柔地从两人之间穿梭而过。

艾涅斯特是这个国家的英雄。而英雄所能留给世人的，绝不仅仅是伤痕。

………

在兴奋劲散去之后，梅特里希和泽洛斯有点走累了，便在不会打扰到格雷和泰恩斯的一处山坡上坐了下来，眺望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色。

突然间，泽洛斯碰了一下梅特里希，用眼神向他示意。

梅特里希顺着他的指引，向着两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听不清格雷在说了什么，但是泰恩斯愣了片刻后，垂下眼帘，静静地笑了。

虽然罕见，但在坎特贝尔的时候，泰恩斯也不是没有笑过。

但梅特里希还是第一次看他露出与实际年龄相符的微笑。就好像在那一刹那，他卸下了身上的负担与枷锁。

看着看着，梅特里希感到胸口有点发紧。

他的观察力非常敏锐，早已发现不管是格雷还是泰恩斯，都背负着某种沉重的东西，也发现了这一点令他们很难感受到和普通人一样的快乐。

这让梅特里希一直非常在意，也非常难过。

但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格雷与泰恩斯从那些负担中解脱了出来。他们并肩坐在草地上，看上去只是两个随处可见的普通的青年，享受着平淡而又美好的时光。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这样的光景一直维持下去呢？

梅特里希不知道自己走神了多久。当他回过神来时，泽洛斯已经去了其他地方，而泰恩斯则在不知不觉间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明明是出来散心的，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梅特里希。”

青年的脸微微朝向自己，声音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柔和。

“不喜欢这里吗？”

今天的泰恩斯确实不太一样。平时的他并不是这种会让情绪流露出来的人。

这让梅特里希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如果是泽洛斯的话，肯定能自然流畅地和对方沟通吧。

可遗憾的是梅特里希并没有这样的本领。

“不，没有这回事。”

过了一会，他才说出了这句话。

这种时候，他不禁深恨自己的内向与笨拙。趁这个机会，不应该多说一些感谢的话吗？可梅特里希一时半会却想不到合适的措辞。

“我很喜欢这里。这是我看过的最美的景色。”

好在对方并不在意他的干巴巴的语言。

“是吗？那就好。

虽然是第一次来，不过我也很中意这样的地方。”

泰恩斯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平静地说。

“原来你也是第一次来吗？”

梅特里希好奇地问。

因为对方对这条路很熟悉，他还以为泰恩斯已经探访过这一处山丘了。

“嗯，是第一次。”

泰恩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冷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这句话所含有的不祥的意味令梅特里希的呼吸一顿。

“最后一次？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希望是自己理解错了，但他一刻都没有忘记过泰恩斯所背负的残酷的命运。

泰恩斯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望着远处的花海。

在梅特里希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不会是最后一次的！”

喊出来之后，梅特里希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但他依然努力地把想说的话补充完整。

“不会是最后一次的，以后肯定还会有许多机会，还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而且也不仅仅是这里，不管是我们也好，格雷也好，还能带你去更多的、更美的地方！”

他不确定泰恩斯有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但对方看了他一会后，再次露出了柔和的神情。

在黑发青年的视野中，光幕再次浮现出了一行文字：

“OOC值-1，当前OOC值：37。”

足够了。

即使他的生命不到一年就会终结。

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在意他的人。

至少他还能找到存在过的证明。

——对吧，“艾涅斯特”？

他做不到包容这世上的一切。

但即使如此，世界上也还是残留着他想要珍惜的事物。

比如说此刻的蔚蓝的天空，随风摇曳的洁白的花朵，再比如说面前的少年清澈而认真的眼神。

和艾涅斯特所能影响到的事物比起来，这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但这些就足够了。

足够他下定决心了。

比起更为庞大的概念和目标，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存在更能拨动他的心弦。

他的心中确实存在着可怕的怪物。只要他活着一日，它就永远不会消失。

但他会将这怪物一同带入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