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以身许国(30)(2 / 2)
下午的保密培训在基地保卫科。宁馥带着宋真过去的,她正好要到对面的楼里开会,还是穿着她那身深蓝色的工装,换了一副干净套袖。
“在发射场呆久了衣服都不耐穿。”她说。一脸可惜的样子。
宋真盯着她看,过了一会,道:“我以前没有好好了解你。”
宁馥笑着跟她挥挥手,“记得我爱吃红烧排骨就行了!”
宋真目送着她走进对面的标写着“1号”的二层小楼里,自己转身进了对面的楼,保卫科就在这里。
为了防卫星监控,基地的楼房都不高,一般是2-3层,看起来都灰扑扑的。改|革|开|放以后,大城市如B城,已经开始建起了更高的楼房、更宽的马路,但这里,一切似乎还停留在过去,墙上依旧用红漆刷着标语——
“向祖国和人民负责”。
财富带来的一切优渥条件、物质享受,都还没有流向这沙漠深处的砺剑之地。
“这些是严格保密的地区,没有上级许可,不能进入。”
保卫干事给了宋真一张基地局部地图,楼宇全部使用数字代号。
“标红的是绝密区域,擅闯后果自负。”
宋真手指轻轻滑过那标红色的“1号楼”,——那是宁馥开会的地方。
她忍不住问:“什么级别才能进去呢?”
保卫干事看她还是个学生,放缓了一些语气,“你只要在指定区域活动就行了。这里只有基地负责人、项目总指挥和总工程师才有密级进入。”
宋真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她忽然觉得,不是自己从前没有好好了解宁馥,而是她从来没有正确地估计自己。
她的参照系回来了,她才突然发现,她们几乎已经不再同一个测量单位里。
办公室。
朱培青看完数据报告,摘下老花镜。
“新年过后,遥测就可以上了。”
宁馥露出惊喜的神色。
“让我上么,保证完成任务!”她挪着凳子凑近朱培青,“弹头触地少不了人上,遥测我也行的。”
“东风”项目,就要上马了。
朱培青所说的“遥测”,是导|弹飞行试验的眼睛、耳朵,是导|弹各系统和仪器设备在飞行过程中的运作情况的观测和诊断系统。
宁馥馋这个事好久了。
她的支线任务[有志报国,有智报国]当前进度80/100,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这一哆嗦,必须得哆嗦在点上。
朱培青不搭理她,换了个话题,“小宋到你那了?”
宁馥点点头,“安排好了。”
朱培青又道:“你带着她我放心。你别把她带偏了就行。”
宁馥无辜地眨了眨眼,“什么带偏了?”她知道老师没生气,跟朱培青笑,“我不是您最根红苗正、茁壮成长的学生了吗?”
朱培青瞪着她:“别叫她看见你这幅没正行的样子!成天嘻嘻哈哈,看见任务就不要命!”
宁馥耸肩,“我上回吓着您啦?我道歉!”
朱培青抄起桌上的笔筒作势要砸她,宁馥赶紧一溜烟跑了。
老教授干瞪眼,最终还是笑着叹了口气。
早前他以为宁馥身上是有些狂妄骄傲的脾气,哪想到实际是一股子悍勇无畏的疯劲儿呢。宁馥说的上回,就是两个月前的全系统试车,发射出了问题中断,安全系统自动连接开启喷水灭火,发动机都还没停,宁馥就一个人莽上去了。
她亲自去找起火点了。
两个跟着她的勤务兵都没防住她,事后有一个算一个全挨了处分。
起火的原因找着了,宁馥自己也吃了警告。
后来朱培青才知道她遗书早就写好了。
老教授不是不喜欢这股子投入的劲头,可看着学生这么拼,又生怕她年纪轻轻真的拼出个三长两短来。
她也是人家的孩子。也是祖国宝贵的人才资源。
朱培青希望她能成为长明灯,而不是火炬。
晚上回去,宋真很消沉。
宁馥不知她怎么了,逗她道:“我给你唱一段?”
宋真不想袒露自己的心事,——她总觉得在宁馥面前有些羞于启齿,于是便抛开脑海里纷乱的念头,对宁馥应道:“好。”
两个人都已经洗漱上|床了,黑暗中想起宁馥哼曲儿的声音。
是朱培青爱听的那一段豫剧。
宋真忍不住笑了,“你这哪像唱戏啊,你这调子跑到天边去了!”
宁馥有些懊恼,“我学不太会嘛!”
她唱歌很好听的!只是唱戏这事,实在是一门功夫又深又精的活,一时半会学不出个模样来。
宋真问道:“你唱这个干嘛?”
宁馥兴致勃勃,“再过几天就元旦了,今年你也留下过新年,到时候一起参加我们基地的新年联欢呗!这是我准备的节目。”她非常直白:“专门为讨好老师的。”
宋真喷笑,“你这怕不是马屁拍在马蹄子上,朱老师那样的戏迷,能忍得了你玷污他心中的经典名作么?”
宁馥嘴硬,分辨道:“我可是文艺骨干!当年在内蒙当知青的时候,我的新年节目是最叫好的!”
到联欢会那天,宁馥果然还是倔强地选择唱她那荒腔走板的《穆桂英挂帅》。
宋真坐在人群中,就听大伙笑谈,“宁副主任唱歌挺好,怎么这唱戏一开口,好像五音不全似的?”
宋真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
她的参照系已经是弹头室的副主任了。她需要那个已经愈合的伤口来提醒自己,她还有多么长的一段路要追赶。
但这点沉重的心思很快被大家的笑声打散了。
宁馥在台上又是唱腔又是身段的,虽然难听,但不可谓不精彩。
朱培青坐在第一排,哭笑不得地给她鼓了鼓掌,“你还要再努力。”
宁馥在朱培青身边坐下,“您还要多指导。”
“老太君为国把忠尽,她命我挂帅平反臣。
一不为官,二不为宦,为的是大宋江山和黎民……”
她坐在那儿还意犹未尽地哼。
朱培青耳朵快穿孔了,“穆桂英五十三,你二十五,不一样。”
宁馥继续:“此一番到在两军阵,我不杀番王贼我不回家门……”
朱培青:“行了。”
“开春遥测飞机,我叫给你留个位置。”
宁馥住嘴了。
她冲朱培青抱拳一拱手,出口还是戏腔:“多谢老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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