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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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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徒啊!”

许明知摇着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罢了,不抽就不抽了。你们的师妹如今身陷囹圄,我这个当先生的总不能干看着。空玉(陆青字),街上有动静了吗?”

“有了。”

陆青道:“刚刚传来消息,百官叩阙了。”

迟疑了下,道:“他们说圣人包庇陆岺,将他关在宫中不公。”

“呵。”

许明知吃了个汤圆,慢慢咽下后,冷笑了起来,“包庇陆岺?天子对陆岺从来都是偏爱的,何谈包庇不包庇的?他们嘴里说包庇陆岺,其实是想说包庇你们师妹吧?是不是想将人弄大理寺去?”

“是。”

陆青道:“是想将人弄大理寺去。”

“嗯,知道了,回去休息吧,过了午时再来。”

“先生?!”

陆青诧异,“您现在不去吗?”

“我现在去做什么?镇国公还未登门,说明我那好徒儿是有交代的。咱们该睡睡,该喝喝,等人关到大理寺了,镇国公登门了,咱们再去!”

陆青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过来。兴奋地道:“先生,所有同门已都被学生接来,现下都安置在学生家里。其他不在京城的,也正在赶来。还有许多学子也愿追随先生声援师妹,只待先生一声令下了!”

“现在懂了吗?”

许明知撩开竹帘,道:“所谓借势而为不光要借人势,还要借天的势!不让那群饕餮疯狂,又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这场戏,老夫冷眼旁观已经多年了,非彼一时!这天下之地非一家之地,而是万民所有!”

“先生说的是!”

陆青咬牙道:“昔年祖父亦是因减租被人陷害,为敲响闻天鼓两腿皆残!若不是陛下正好登基,怕是连命都会送了!时隔多年,祖父每每想起此事都意难平!第一次从父亲嘴里听说这些事后,学生就发誓,定要将这群国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以慰祖父多年屈辱!”

“呵。”

许明知将手里折扇扔向了陆青,道:“为师教你多年,你就只想到这些吗?这心胸竟还不如你师妹!一人之仇如何抵得上万万庶民之利?!待此事了结,且将亚圣之言抄一百遍!现在,回去休息,下午将人都带过来!!”

“是,学生知错。”

陆青跪下认错,“等此间事了,便抄!现在告退,回去养精蓄锐,待下午再来问候先生!”

许明知放下竹帘,轻声道:“不光要抄,还要倒背如流。不然,这一次,我们还是赢不了。”

风起,院中两棵竹子轻轻晃动着。站起身的陆青望着满地发了黄的竹叶,轻声呢喃道:“秋风若不扫落叶,何来好时节?”(注1)

说罢大笑一声,甩着袖子离去了。

许明知听到他这笑声,轻笑了声,“有仇不报非君子……口挟以德报怨者,虚矫也!”(注2)

左玉坐在笼车里,看着宫外的风景。

能看一眼是一眼,此一进大理寺,也不知何时能出来呢。

百姓们沉默地站立着,目送着她。

待车行过御街,所有百姓跟上了笼车。没有人说话,好似商量好了一般,默默跟在笼车后走着。

人群里,有男有女,甚至还有老人孩子。

一些老人年岁已经很大了,他们被儿孙搀扶着,咬着牙,跟在笼车后面,慢慢走着。

一些垂髫小儿被大人抱在手里,他们好奇地望着车里的左玉,虽有大人交待,不许出声,但孩子的天性如何能压制得住?走了一段路后,有孩童忍不住问了,“爹爹,你说那是好人,但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大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沉默地望着笼车里的人,久久后道:“为了让我们过好日子,她被奸人所害。儿子,你要记住这个人。你要记住她,曾经有个人,以女子孱弱之身挡在你我面前,为咱们穷人发声!”

孩童不是很懂,但确定了这是好人后,便用力点头,“爹爹,我会记住的。”

笼车前方,街道两边站满了百姓。当笼车经过时,一些女子将自己的幕篱拉下,以真容面世,无所畏惧地将幕篱扔向天空。

没人尖叫,没人指责,所有人都沉默着。

待笼车过后,街道两边的百姓便跟上了队伍,默默走着,相送着。

坐在笼车里的左玉望向天空,让眼泪倒流回去。

无声的支持,无须眼泪来还。

低下头,眼泪已被风吹干。她跪坐着,双目平视前方,神态平静,身姿挺拔。或许她会输,但她留给世人的不应是被囚的狼狈,而应是身陷囹圄中的那份希望!将自己活成一座信仰的丰碑,这就是五千年来,无数义士先贤面对牺牲时的心情吧?

世界不同,道相同!

笼车到了大理寺,前来接洽的官员望着笼车后乌泱泱的百姓不由颤了颤。

他们没有闹,只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左玉从笼车上下来,所有百姓跪下,朝着她,默默地磕了三个头。

大理寺的官员望着这一幕,竟是有些羡慕。有万民爱戴,这般死了,亦不负此生。

左玉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向大理寺。

门,又关上了。

百姓们望着被关闭的大门,忽然齐齐后退,退至朝廷规定的“无事不可近衙门百步”的距离后,又齐齐停下。

他们依然没有说话,只默默望着那扇被关闭的大门。

门口负责看守的侍卫只觉背后都汗津津的了。今日天尚未亮,百官叩阙,声势之浩荡,堪称这二十年来之最!在他的记忆里,唯有先皇后去世时,才有过这样的阵仗。

陛下迫于无奈,只得让步,将左玉转大理寺关押。虽未默认朝臣的说法,但明显是有退让之意了。

但是现在,这多百姓站在这里,这无声的抗|议让他觉着,或许这一回,百官未必能赢。更别提,次辅也极力反对首辅一派的说法,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也未可知。

穿过衙门的办事区域后,左玉被带到了大理寺的监牢里。许是大理寺一般关押的都是官员,这儿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被带到一所牢笼前,衙役将门打开,道:“姬君,请吧。”

左玉未理会他傲慢的态度,慢慢踱步进了牢房。坐下后,便未再发一言。

她已经交代了左林,现在她人到了大理寺,那么左林就该去找许明知了。许明知素来痛恨乡绅盘剥小民,应是会帮她的吧?

左玉还未入大理寺,左林就收到了消息。他顾不上去看女儿,立刻亲自策马去拜访许明知。

许明知睡了一上午,得知左林来了,伸了个懒腰,道:“终于来了,老夫等得好生无聊。”

说罢便是换上一身素衣,走出门,未等左林开口,便是呵呵一笑,“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他们能百官叩阙,咱们就能万民伸冤!镇国公,走吧!大理寺的监牢虽比旁的地方好些,但一个姑娘家待在那儿也挺受罪的。”

左林眼一红,拱手作揖,“多谢先生。”

天下首辅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但天下大儒亦有门徒三千!许明知手捧太|祖训示录,身后跟着上千弟子,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皇宫!

这些弟子,大多出生微寒。许多都是东市的贫苦人家。他们都得许明知教导才认了字,明了理,考上了功名。如今同门师妹又因怜悯穷人而被害,若袖手旁观,那便是枉读圣贤书,愧对恩师教导!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出东市,而当他们走出东市那一刻,所有商铺齐齐将幌子拿下,挂上了“停业”的牌子。

与此同时,东市内所有学塾亦挂上“停课”的牌子。一些老儒生放下了手里的课本,带着自己的学生,拄着拐杖,默默跟上了许明知。

泙河内,所有商船停下,船上的人站在甲板上,望着皇宫方向,静默着。

太|祖定下了商税三十税一。可这些官,面上挂出免税的牌子,私底下索要钱财远远超过三十税一。大商贾可以不在意,但他们这些小商贾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若能借此机会将乡绅扳倒,他们也能得利!

所以,他们也要支持姬君,集体罢市!

一路步行,得知许明知要敲闻天鼓为其弟子鸣冤后,一些还在观望的百姓与商家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挂出停业牌子,跟随在许明知身后。

那些官商勾结的,这会儿也不敢违了众怒,虽未挂牌却也是将门关上了。

被放出来的陆岺本高高兴兴的,他以为他被放出来了,那左玉肯定也没事了。至于李恒被转押大理寺那不正常吗?这个坏东西本就跟赵衢一伙的,是该好好审审。

可当他见到大批人冲着皇宫方向而来后,他愣住了。

什么情况?

他忙上前,待看清楚来人是许明知后,脑子“嗡”的响了下,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你为何会来这里?左玉没被放出来吗?”

许明知看了一眼陆岺,心下明白。天子已跟朝臣达成协议,陆岺可放,左玉不可放!当然,以他对这位天子的观察来看,此举恐怕非真心,恐怕也是诈一诈毕新的。

想到这里,抿嘴一笑,道:“我来替佩瑜伸冤。小侯爷若无事,请让一让。”

“左玉她怎么了?!”

陆岺瞪大眼,“她去哪了?她不是被放回家了吗?!”

“小侯爷,左师妹已被转押至大理寺了。”

陆青道:“若我等不替她伸冤,恐怕都不用过审,她便成了祸乱天下的妖女了!”

“什么?!”

陆岺跳了起来,怒道:“怎会如此?!这事我也有份,为何我就被放了出来?!”

没人回答他,只默默地看着他。

这一瞬,陆岺好似明白了什么。

舅舅……

是要牺牲左玉,保住他?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保护你一辈子。”

“嗯,我信。”

昨日之言犹在耳,可如今,她却要因自己而死?

陆岺的眼一下就红了。一种控制不住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心痛”二字的含义。

以前他总觉别人说自己心痛是有病。又不是心有毛病,好好的怎么会痛?

但这一刻,他懂了。

原来,没有毛病的心,也是会痛的……

他转过身,冲向闻天鼓,一把抓起鼓槌,对着鼓面疯狂敲了起来,“昏君!昏君!左玉为天下做出多大的功劳?!你不是因此而封赏她为姬君的吗?!减租有什么错?!赵衢犯法,被打又有什么不对?!昏君,昏君!你要治左玉的罪也一并将我治了!这天下的道理哪有两套说法?!昏君,出来,我要伸冤!”

看守的侍卫吓得腿都软了!

我滴个娘!连天子都敢骂啊?

“想不到声名狼藉的小侯爷竟是这等热血男儿!”

陆青大为惊奇,“流言果然误人啊!”

许明知一笑,“本就是赤子,血自是热的。”

说着便是上前,拉住发狂的陆岺道:“小侯爷,自古狱内晦事多。老夫有个请求……”

“你不用说了!”

陆岺直接扔了鼓槌,“这里交给你,我去大理寺!”

说罢便是飞奔了起来。

没有马,他的马儿在家。宫门前也无人能借马给他一用。但陆岺相信,只要拼命跑,自己不会比马跑得慢。

他一路狂奔,脑海里全是说书人对监狱黑暗的描述。

想到这里,脚下就好像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跑得越来越快!

左玉,等我!

你不能被人害死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想娶你当媳妇,想跟你白头偕老,想听你骂我!我还没说我心悦你,还没学会做玫瑰冻,你怎能死?!

等我,一定要等我!陆岺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一定做到,永不失言!

风在耳边呼啸着,肺部好像火烧一般。但陆岺浑然不觉。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世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于喜欢二字还未说出口,便永失挚爱!

左玉,等我!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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