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条件(“好处什么好处我怎么...)(1 / 2)
一段记忆是他从记事起到二十二岁时, 那是他消失了的记忆,他曾遭受的那么多天道给他设置的磨难。而另一段记忆,很短, 本该不值得一提, 然而里头有别于他这一生记忆的温暖鲜亮喜悦,却让它显得尤为不同。
对于段清泽三百五十年的岁数来说,那不到两个月的记忆在他的记忆大海中本该掀不起一点浪花,可他三百多年的记忆,多数是修炼, 杀人,抵挡天雷, 枯燥乏味,日复一日都是类似的,他的情绪也是类似的。
愤怒, 痛苦, 寂寥, 孤独。一天, 一年,对他来说毫无区别。
然而那段短暂的记忆, 他只是惊鸿一瞥,就感受到了不同的新奇情绪, 这超出了他的掌控, 令他少见的迟疑起来。
段清泽没有深入感受那段鲜亮记忆, 而是先沉浸入他早年的记忆, 在全部“看完”后, 他原本深邃的眼眸更深了几分。
他过去虽没有那二十二年的记忆,却继承了对天道的仇恨, 因此如今重新拿回那二十二年的记忆,看清楚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丝毫不意外,不然他怎会如此憎恨天道,以至于没有记忆了还不减分毫?
段清泽“凝视”着紫府中那段蕴含了诸多不同情绪的记忆,到底还是尝试去细细感知,他得知道他的记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记忆如走马灯在段清泽的神识中飞速划过,他有些不适地闭上了双眼,许久之后,他才再次睁眼,只是那双森冷的眸中已有了些波动。
此时的他,已拥有完整的记忆,此刻的感觉于他来说极其陌生。
他好像是那个突然多出了三百多年记忆的“阿泽”,又好像还是那个做了一场美梦的魔尊戮天。
在那场美梦里,他不像是他,而一个女修一直陪伴着他,她的容貌声音都是那么清晰,完全不像他过去所做之梦那样模糊。
段清泽眼神变幻莫测,突然狠狠大笑出声,每一声笑里藏着戾气。
把他所有的记忆连起来看,根本不是美梦,他又被天道算计了。
他从储物袋中摸出两个玉简,这是他爹和娘分别留下的,他探入神识又仔细看了好几遍,沉默许久。
他叫段清泽,他的娘因为误会而伤害他,而他却因为失忆而对他亲爹见死不救。
他在地宫见到了寿数将近的他爹,他爹以阵盘交换想让他带话,当时他爹对他说的话他此刻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他爹说:哎,能不能拜托你找到白鹭县林家,告诉一位叫林苗的小仙女,对不起,我失约啦,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到死都还爱着她,爱着我跟她的孩子。
可彼时的魔尊戮天只是冷漠地拒绝了,他宁愿拿了他爹伪造的凶兽皮玩弄未来某个人,也不愿替将死之人带一句话。
他本有机会救下他爹,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爹腐朽在那地宫中。
这跟弑父又有什么区别?偏他爹到死都还在念着他和他娘。
段清泽疯狂大笑,天道真是好算计啊!
下一刻,似有温柔女声在耳边回响,那个女声说:你要记住,这都是造化弄人,不要责怪自己。
是黎姨……不,沈黎。她明明怕他怕得要死,竟还在乎他恢复记忆后会不会自责,会不会因此痛恨自己。
他嘲讽低笑,造化弄人?她当时可以那样安慰他,此时是否还能如此安慰她自己?如果她现在还活着的话。
起因也很简单,他路过集市时听人在兴奋地谈论她写的话本,那话本写的是魔尊,他一向不在意旁人写什么,偏那次他听到那两人谈到,话本里的魔尊是天道眷顾的天选之子。
天道眷顾?呵,天道确实“眷顾”他,时时刻刻想着弄死他。
他三百多年来一直跟天道抗争,哪里忍得了有人说他受天道眷顾?
所以他在找寻玄石的途中,稍稍多费了点时间,拐了个弯去杀掉她。
他的依恋,他的痛苦,他的撒娇,他的恐惧与不舍。
她的温柔,她的陪伴,她的包容,她的拥抱和亲吻。
身为“阿泽”时的他忽略了很多事,但现在的他能看出来,她其实逃了很多次,只是次次失败。
她真正能逃走的机会有两次,一次是雪山顶,她可以不管他,但她明明在了却又回来了。还有一次,便是他拿回三百年记忆的这次,她同样可以不管他被天雷劈成什么样,或者被什么蝼蚁杀掉,她却偏偏赶来,只为赌一个可能。
他低笑,她赌输了,天道摆了他们一道,他还当她是要杀的蝼蚁,险些杀死她。
“太蠢了。”
他又重复了一次。
她不是知道他拿回三百年的记忆,就不会对她手下留情么,何必来送死?她有没有想过,她对他的一切好,根本换不来拥有三百多年魔尊记忆的他的怜悯?
她捂着嘴颤抖看他,叫他“阿泽”的画面冲入大脑。
那双眼里满是悲伤、不甘、痛苦和不舍。
她知道的,她知道他不会对她手软,所以趁他头疼不及顾她时,她毫无留恋地跑了。
段清泽微微阖眼,像是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睁眼,眼神森冷如同往昔。
不过两个月的记忆,在他这里算得了什么?他不再去追杀她,已是看在她那两个月未曾太过线的份上。
记忆问题彻底厘清,段清泽重新尝试疗伤。
四方城卞为真,妙法阁,乾震教,万炁宫都已被他毁掉,那便还剩下一个林家。
段清泽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是他对沈黎说的:阿黎定是不肯让我灭掉整个林家,那我便少杀几个。
他邪狞一笑,怎么可能?要杀,就把整个林家都杀光。不然,他怎么对得起几乎算是死在他手下的他爹和被囚禁抑郁而终的他娘?
沈黎踏入姜家的时候,她原身的爹当然没有出来欢迎她。
她走的是边门,不过看林之意他们也是这个待遇,便什么话都没说。
这一路上,她以失忆为借口,问清楚了自己的大概情况。
认出沈黎的女修叫姜静芸,算是她的堂妹,姜静芸的父亲是家主姜恒的庶弟,而沈黎,不,姜静兰则是姜恒侍妾生的女儿。姜恒的正妻育有一子一女,侍妾是在他正妻怀女儿时纳的,只生下了姜静兰这一个女儿。
姜家跟林家早有婚约,但一直没有履行,此事本不急,但最近林家忽然提出想要尽快完成婚约,成两姓之好。而姜家这边,却偏偏出了问题,就在一个多月前,姜恒正妻生的那个女儿,偷溜出去后意外死亡,为了完成两家婚约,只能把早就逃走的姜静兰抓回来。
姜静兰近一年前逃离姜家,没人知道原因,但姜静兰平常本就不受宠,甚至因为姜恒正妻的故意苛待而饱受欺凌,她逃家一事根本没引起太多重视,连她亲爹姜恒也不过就是问过两句,也就算了。
毕竟姜恒儿女双全,少一个侍妾生的女儿有什么关系?若非嫡女意外死掉,又急着要跟林家履行婚约,根本不会想起姜静兰。
当然姜静芸不会说家主和家主夫人的坏话,有些东西是沈黎通过询问后自己猜测得出的结论。
她忍不住回想起她刚穿越来的那两天,懵懵懂懂,就地等待着可能有的救援,却什么都没等来。
姜静兰也是个可怜人,家族的苛待,方函这个情郎的背叛,不知她临死前是什么心情?怨恨,还是解脱?
沈黎来的时候姜静兰早不在了,因此也不清楚姜静兰死前的样子。
沈黎还问过,姜静兰并没有点命灯,像林之意林之存他们这些林家嫡脉都有命灯,连姜静芸都有,但姜静兰没有。
她一边心疼姜静兰,一边又庆幸,不然姜静兰死时命灯怕是要灭了,那她岂不是要被人看作夺舍的邪物?就像是那个随身老爷爷丁圃山一样。
姜家主宅很大,对于灵力充沛的修士来说走路并不算什么,但沈黎丹田已毁,体内灵力只有一点点,走不了多远就会喘,便让人抬来了轿子,由两个练气弟子抬着她去见家主。
沈黎掀开轿帘,手撑着下巴看外头的景色。
平心而论,姜家的主宅很是富贵,处处可见千年大世家的底蕴,这一路上看到的姜家子弟衣着华贵,意气风发,骄傲的少年少女令人见了便心生艳羡。
想必他们修炼的功法就不会有问题。
沈黎忘不了当初阿泽替她调整功法,他说她修炼的功法有问题,但她不知道是功法本身的问题,还是她练的有问题。
反正不管是哪个问题,都足以看出她的不受重视。不然怎么会练到筑基了还没有人发现?
林之意几人就跟在轿子旁一起走,姜静芸见沈黎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模样,很是佩服。
要知道当初静兰可是逃出姜家的啊,如今被抓回来,她怎么就跟没事人一般呢?就算忘记前事,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会觉得局促害怕吗?
刚这么想着,她就见轿中的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好吧,静兰完全不怕。
轿子一颠一颠的很是催眠,沈黎差点睡着前,终于到了家主院中。
姜恒早知女儿归来,特意选在了院中这个轻松些的地方见她,而非书房,以示宽待,表明他不会再追究这个女儿逃家的责任。
轿子在院外停下,沈黎跟着姜静芸等人进入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院中一棵不知名高大树木旁站着的清俊男子,他不远处则是一个端庄严肃的冷脸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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