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庙前一剑(2 / 2)
仰头望去,只见柳晓暮双履翘头、稳稳立在鸱吻之上。一手举重若轻、拎着面色煞白的洛长卿,另一只手正捧着那只小巧的乾坤袋,袋口朝下,花瓣正从那袋口抖落出来,似是无穷无尽。
杨朝夕登时有些沮丧:原以为自己一番夺路狂奔,早将她远远甩在了身后。现在方知,她非但一直都跟在自己身后,且提了个大活人、依然能踏步无声,半点不被察觉。这“逍遥御风”的轻功造诣,当真令他望尘莫及。
“晓暮姑娘,这是什么花?初嗅来淡而无味、渐渐却觉甜香别致,竟盖住了这熏人尸臭。”
杨朝夕想到方才辩不过她、便赌气一走了之,自知理亏,连忙没话找话道。
柳晓暮当即从鸱吻上轻轻跃下,落在杨朝夕身前,仿佛之前的不快、全都抛在了脑后。
她粲然一笑道:“小道士倒有品味,竟晓得这花的妙处!咯咯咯……此花名作‘鸢尾’,乃是本姑姑自来钟爱的一种花木。熊耳山中、鸢尾花丛并不罕见,只不过你去得早了些、未赶上它的花期。”
杨朝夕登时又被勾到痛处,脸上现出几分苦涩。若不是因为林儿妹子要嫁与旁人,他又怎会意乱情迷、狂奔乱走?阴错阳差地,跑进了熊耳山脉。
春夏相继,最是踏青赏花时。可他刚捱过情变,又惊闻父仇,早全没了这些雅趣和兴致。
转头看去,被柳晓暮扶着的洛长卿正摇摇欲坠,仿佛虚脱
。不由道:“晓暮姑娘,你既已脱出祆教,这位洛护法、不知你预备如何安置?”
柳晓暮沉吟道:“看他这副德行,自然是扔给郎中、先给他医伤。待身子灵便了,他爱去哪里、便去哪里吧!”
杨朝夕面色微沉:“若他还要去纠缠我娘亲,也放任不管吗?”
柳晓暮耸耸肩道:“腿长在他身上,姑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管他跑去了哪里?何况,陆婶婶独个儿一人呆在庄里,你又怎知、她情愿这般孤独终老?”
猝闻此言,杨朝夕脑中“轰”地一声,犹如闷雷炸响,半晌无语。
柳晓暮说者无心,他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反反复复只有一道念头:娘亲当真讨厌洛世叔吗?还是觉得世事无常、她早已覆水难收,再也回不到当初,才故作绝情之状……
想罢守寡的娘亲,自然又想到早亡的爹爹,心中恨意愈发难以抑制。复又双目充血道:“晓暮姑娘,我尚有父仇要报,咱们就此别过!”
柳晓暮刚扶着长卿、靠在破庙前的一根柱子上,见杨朝夕说走边走,当即一个闪身,瞬间拦在他身前,咯咯笑道:“方才一不留神、叫你跑了,现在还想故技重施?”
杨朝夕怒道:“闪开!不然、莫怪我不客气……”
“哦?小道士脾气见长哈!”
柳晓暮凤眸弯弯、笑意盈然,脚下却寸步不让,“姑姑倒要看看,小道士不客气起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杨朝夕已是怒极,蓦地拔出身后承影剑,便是一招直刺。
这一刺看似平平无奇,却果决专注到了极致。加上承影剑本就神异,一剑甫出,剑影便如消失一般,只有些微剑吟、散落风中,叫人难以察觉。
柳晓暮本是妖修,六识自然远超人族,竟也无法看清这一剑的轨迹!只在剑锋抵近心口的刹那,才顿觉一股寒意袭来、要将她贯胸而过。嘴角已勾起一抹笑意,却是不闪不避、坦然受之。
剑尖透过襦衫、触到内里的一层绸缎时,却停了下来,再也不肯继续突进。
持剑之人双颊却已微红,忙将剑一收、背过身去,定住心神道:“晓暮姑娘,我敬你是道友,不愿痛下杀手。若你执意阻拦,只怕几百年道行、便要止步今日了。”
柳晓暮会心一笑:“小道士剑法不错!摒弃繁缛,大道至简。可惜空有剑术、却无杀心,想要杀我,绝无可能。一则、你方才定是想起姑姑待你的好处,才舍不得刺进去。二则、即便你舍得刺进去,姑姑六百年道行,岂会躲不开你这一剑?咯咯咯!”
杨朝夕背对着她,脸颊却早红透。
原来方才未及细想、当胸便刺,待剑至柳晓暮心口时,却忽地想起那日在神都苑樱树下,无意瞧见的那雪白一幕。心头瞬间乱成一团,手中长剑更失了力道、再也不肯刺下。
良久,杨朝夕才又轻咳道:“仇,我是一定要报。你百般阻拦、究竟为何?我不信你肯这般听我娘亲的话,定要拦着我、不许我伤关大石分毫。”
“小道士果然聪慧!”
柳晓暮笑着拍手道,“那关大石该杀该留,自然与我无干。只是眼下有桩更紧要之事,等着你去做。待此事了结,你再去寻那关大石、问清他是如何害的你爹爹,再动手也不迟。”
杨朝夕转过身来:“什么紧要之事?怎么你也有份?”
柳晓暮神秘一笑:“跟来便是。”
说罢,竟不再理他。就庙前拎起洛长卿,跨上石台、推门而入。
“吱呦——”
破庙门已洞开,露出半截硕大的泥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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