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刘记木作行(2 / 2)
星光初上,新月渐明。
雨后微润的晚风穿过坊道、坊曲,给人捎来些许惬意。
八人穿棚过树、几番绕行,才来到一间堆满杂物的木作行前。
杨朝夕一眼扫过、百感交集,不由想起五年前那个午后,方七斗带着他来取柘木刀的情形。也是那日、他在北市偶遇娘亲遭人欺凌,于是愤而出手;后被方七斗带去朝元布肆,将娘亲手上绢帛和绞丝售卖一空。
看着眼前屋舍棚下,随处可见的木器、粗料、角料、刨花,以及夹杂其中的斧、凿、尺、锯之类工具。五年倏忽而过,倒是没多大变化。
唯一不同的是,正屋檐下挂了块满是虫眼的木牌,木牌上用木炭涂着五个歪七扭八的大字:刘记木作行。
刘木匠这才有了几分主人家的气度:“几位……莫嫌怪,在、在后面,跟我来。”
七人随他穿过棚子、进了正屋,只觉眼前一片昏黑。刘木匠却轻车熟路、摸到一盏油灯点着,登时一派通明。
只见东面墙壁上、整齐挂着一排工字锯,按大小次序摆开。刘木匠将肩上工字锯取下、挂在其中一块空当处。脚下却是不停,走到西面、拉开一扇木门,露出一座小小的院落来。
刘木匠一手端着灯盏、一手护着火苗,当先跨过木门,将七人引至小院中来。月华洒下、夹着星辉,将院中照得黑白分明。
东西两面,坐落着几间矮小的茅屋,乃刘木匠平日炊饭、休憩之所;正北面竟是一间砖瓦砌筑的高大堂屋,蓬窗空洞,屋门大开。屋内皆堆着各式各样的屏、榻、几、案,有的还是素面、有的已上了漆,正是刘木匠存放成品器具的邸舍。
杨朝夕忍不住开口问道:“刘大哥!不知刘世伯住在哪一间屋子?此刻是否已经歇下?”
刘木匠猛地回过头来:“林兄弟……认得我二叔?”
杨朝夕摇摇头:“俺前几年来过这木作行,打过一对柘木刀,那时便是刘世伯接待的俺们,故才有此一问。”
刘木匠默然片刻,声音低落:“二叔……死啦!大前年疏通洩城渠,河渠署征调木匠造船,二叔不会水,有一回下水推船……再捞起来时,已经肿烂啦!”
杨朝夕登时愣在当场,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洛长卿也是初闻此事、当下黯然道:“刘兄弟节哀。”
刘木匠不答,径直拾阶而上。信手往某座漆彩山水屏风上一推,邸舍内登时响起一阵“呯呯咣咣”的机括声响。就在众人惊愕间,邸舍中原本堆得如小山包似的各样木器,竟从中间分出一道不足三尺的缝隙。
刘木匠手捧油灯、穿缝而入,众人亦紧随其后,侧身挪步。横行数丈后,终于出了那木器的包围,来到一间空旷的暗室中。
刘木匠高举油灯、向壁一倾,登时将墙角的一盏长檠灯引燃。
火光发白,满室盈光,跳动的白焰中散发着奇异肉香。郑六郎先惊叫出声:“这、这竟然是檠灯灯!”
随着檠灯燃起,此时暗室已亮如白昼。之所以显得空旷,便是因这暗室中四壁萧然、几无一物,只有立着长檠灯的墙角壁上,架着一只漆黑的木匣。
刘木匠探手入怀,将那几枚四方钉小心掏出、郑重其事放进那只木匣中。
众人这才发现,暗室四壁上、其实涂了一层厚厚的石灰,只是年深日久、已然发黄。四面墙壁上,皆以木炭绘着许多奇怪的壁画,有人有兽、有鬼有妖,零散错落,各不相干。
细细再瞧,只觉画工精湛、线条柔畅、栩栩如生!
然而怪便怪在,这些各不相干的壁画,若是人形、则不着片缕,若是兽形、则没有毛发鳞爪。无论人兽鬼妖,身上穴道、要害、罩门等,皆以红漆标记得清清楚楚,乍一看去,还以为是血渍,颇有些惊悚。有些高处的妖物、鬼怪,罩门处还插着一根根四方钉,显然尚未顾得上取下来。
整间暗室,竟是这“榆木脑袋”刘木匠平日练功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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