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大结局·上(2 / 2)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嗡鸣,眼前的画面逐渐昏暗,最后只剩下在乌墨天际飘扬的一角碧裙,和随风传来的淡淡话语。
“姐姐太累了,不能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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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迟暮看着逐渐昏暗的天际,瞪向楚宁安,“所以……你提前让魇失控了?”
明明青摇告诉他,距魇失控还有一月有余,可现在才过去一半时间。
楚宁安淡笑,“是吾。”
“为什么?”江迟暮握紧拳头,“你只想要月神的血脉不是吗?直接杀了我便是。提前催动这些魇除了残杀凡人,还有什么用?”
他缓慢的摸索着逐渐弥漫在空气中的魇,如烟如雾,脸上有些怀念之色,“想要他的全部神力,可不止你我二人身上这些,他死前将这些神力全都藏到了凡间,还有许多在那碧眼女人身上,我动不了她,只有魇才能引出她。”
“你说的是……青摇。”
江迟暮脸色难看。
楚宁安淡淡瞥他,“不止。”
可他却不愿多说了,因为……
江迟暮赤脚踩在地上,奔跑着推开窗户,看向逐渐被吞没的天光。
有惨烈的鹤唳穿破长空,远处沉重的鼓声如同大地悲鸣,撕裂了京城的风光,只剩下一片沉夜残月,哀嚎声不断从远处传来。
魇,已经失控了。
他倏然回头,隔着桌前一盏摇摇欲坠的残灯与楚宁安对视,楚宁安轻笑着看向他,“啊……看来时间已到,吾不得不对你动手了。”
他眼中有淡淡可惜与悲悯,“吾不愿多生杀孽,不然……还能与你多谈谈,吾已许久未见过这般有趣的人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他手下却没半点留情,锋锐的剑气裹挟着杀意,直直朝江迟暮刺去。
他下了死手,江迟暮根本来不及挣扎,一瞬间心口剧痛,剑尖直入心脏。
可就在即将穿透他胸膛的前一秒,楚宁安的剑却忽然停下了,他的脸色忽而有些苍白,瞳孔的血光将散未散,身体不稳。
江迟暮察觉到他的迟疑,咬紧牙关朝外一滚,躲开他的剑。
此时他已经没空注意江迟暮的小动作了,因为他刺进江迟暮胸口的一剑,分毫不差的出现在他胸前,鲜血染红衣襟。
他的神色有些阴霾,“道侣契?明明他的神魂已经脱离身体,由吾执剑,不该被天道束缚,为什么?”
血魇因为伤开始暴动,从他的眼中不断钻出,逸散在他周围,这更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支撑不住倒在地下。
远处,一串鲜红刺破浓魇,穿云而来,身后跟着碧袍飘飘的参商。
“命线!”
江迟暮抚着胸口,对着失踪多日的命线喊道,“困住他,他身上都是魇,你也是玄枵人,你不该怕魇的!”
那命线颤抖着飘过来,显然恐惧到极点,可看着虚弱至极的魇,又硬着头皮钻了过去,紧紧将楚宁安困住。
血魇接连不断的从他身体逸散,楚宁安补救的动作都被命线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魇不断飘出身体,他与身体的联系也越来越浅……
参商的脸色有些难看,死死盯着楚宁安,眼中有杀意浮现,“他……”
江迟暮察觉到不好,连忙将他拉住,“你怎么了?”
参商脸色难看,“他身上的气息我曾在月神陨落时感觉到,是他杀了月神!”
江迟暮一愣,“他……”
魇已大部分飘出了楚宁安身体,他能察觉到身体里属于主人的意志不断苏醒,脸上第一次涌现出阴霾之色,“他留了后手,是吾失算了……”
他本就不是此界力量,这次是靠着多年前的一片魇强行入侵,又借着无生剑尊的力量掩盖自身,现在魇从身体中消失,属于楚宁安的意识苏醒,他已被挤出身体。再留下去只会引起此界天道注意,被抹杀,他必须立刻离开。
败局已定无力回转,他也不再挣扎,化为一串金色经文飘在空中,看向醒来的楚宁安:“无生,是吾棋差一着,可胜负未定。”
他冷声笑,“你若不愿杀他,便只能滞留凡间,万年修为尽数消散,蹉跎凡人一生……值得吗?”
他又冷冷看向参商,“你与月神生于同源,却如此弱小……吾当日居然没有注意到你。”
参商冷冷看他,“是你杀了他?”
“不错,吾那日发现了他这初生神格,便忍不住出手,可他倒有几分手段,死前遁走了大半神力,吾多年筹谋……可惜,倒被无生搅了。”
魇彻底散尽,他已无力留在此界,彻底化为一串金色的经文向空中散去。
参商哑声嘶吼,“你是谁?”
“一个弱小神格,还不配于吾对决。”空灵冷淡的声音于空中传来,带着淡淡轻蔑。
“祂不在此界了。”
唇角带血的楚宁安淡淡开口,“你若要找他报仇,需得进入仙界,他是上界天道,已存在数万年。”
这显然不是参商能够打败的对手,就连在凡间,他都称不上一个神祇。
参商怔在原地,脸色有些难看。
江迟暮扶住摇摇欲坠的楚宁安,皱眉看着他胸口的剑伤,“他说的道侣契是什么东西,我身上的伤为什么会到你身上?”
“道侣契成,血脉相连,若一方受伤,则数倍加与彼身。”
江迟暮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你疯了?万一我真死了怎么办,你陪着我一起死?”
楚宁安似乎淡笑了一下,“是。”
“你——”
江迟暮吹鼻子瞪眼。
他却忽而看向远处,瞳孔映着魇,深如浓墨,“……青摇。”
浓魇破开,青摇踏着遍地哀嚎走来,眼中带着淡淡血丝,“我早知会如此,孩子,你不该如此。”
江迟暮挡住楚宁安,冷冷看向她:“收回这些魇,你要所有人为你陪葬吗?”
魇已扑向大地,暴虐贪婪的享受血食。
孩子的惊叫与嚎哭响起来,更多的是百姓仓皇跪地磕头的声音,“天狗食日,是天狗食日,快击鼓——”
天狗食日,以击鼓退之,让人间重现光明,祖皇帝便是如此才击败了邪魔,建立大宁。
“来不及了……”
青摇苦涩的看向天际,“这些魇……从不被我掌控,从我决定与他们交易的那一刻,我便已深陷其中,终将血骨无存。”
“选择在你们。”
她的眸子看向两人,“他们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凡人。”
江迟暮脸色难看,魇想要的是他们,是他与楚宁安自相残杀后的血脉,那他们就该去死吗?
残响击碎大地,一片黑魇呼啸袭来,楚宁安拽着江迟暮的手腕,一剑斩碎魇,可却有更多的魇不断朝二人袭来。
青摇慢慢收回手,面无血色,乌发枯槁变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她静静看着江迟暮,“来不及了……娘的罪来世再恕,对不起,小幺……”
魇在青摇的指挥下暴动起来,疯狂的攻击着二人,尤其是以楚宁安为目标,猩红的血液溅出,更让肆虐的魇更加疯狂,哀嚎声不断从四处传来,夹杂着万物崩析的破裂声响。
江迟暮抓着楚宁安的手,他已受了很深的伤,更别说执剑的手正不断被魇覆盖吞噬,时不时露出森冷的白骨,又很快愈合。
只是猩红色不断溅在白袍上,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命线挣扎着扑过来,阻拦着靠近江迟暮的魇,却无济于事,不断溅起的血已经激起了魇的所有凶性,他们如同献祭接连不断被斩断,却如跗骨之蛆死死锁住楚宁安的剑,直到他再也举不起剑。
然后,魇齐声嘶鸣着,如利剑倾力刺下,割开他们血食的胸膛。
江迟暮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瞳孔涣散,血光不断接近。
他不断颤抖着,他要做些什么……
直到那片血光溅入他的眼中。
他艰难抬手,想要开口,却只感觉到温热的腥锈味滴落,在地面溅落一片血花。
江迟暮低头看向被魇破开的胸膛,豁着巨大的洞,他不敢再看,慢慢用手捂住楚宁安的眼睛。
“……别看。”
他哑声笑道:“我后悔了,楚宁安,你早该去做你的剑尊,原来我真的是你的情劫。”
斩不掉,便是灭顶之灾。
青摇怔怔看向眼前的一切,瞳孔慢慢虚焦,“为什么?”
倒下的明明不该是她的孩子,为什么他会傻到替别人去死。
青摇枯槁的身躯颤抖着,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低声:“不……来得及,还来得及……”
她茫然的摸索着袖中的剑,现在杀了那个人,还来得及。
一向碧翡的眸子,色彩褪尽,只剩一片灰白,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楚宁安刺去。
可剑身却在淡紫前襟上溅出一片血花,有女人低低的哽咽和抽泣响起来,抱着力气用尽的青摇跌在地上,温热血液滴到青摇手上。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视觉,瞳孔灰白无神,茫然的抓着面前的人,“……你是谁?”
其实她心中已有了答案。
熟悉的素银簪子从空中坠下,刺进她的掌心,可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风中无人开口,只有低低的啜泣和血腥,青摇脸上扯起一个惶然的笑,“怎么可能,我亲手送她上了出城的马车,你不是娇娇,你不是娇娇……”
她低声说服着自己,可却早已止不住眼泪,“她是凡人啊,她怎么可能穿过魇回来呢?她走了啊,她去有花的地方了,我替她买好了宅子,她不会回来了……”
“……”
可她的声音却逐渐安静下来,耳边哀嚎惨叫逐渐远去,只能听到怀中人慢慢停止的呼吸,和那只抚在自己脸上的冰冷手掌。
“……娇娇。”
她茫然的低喃,却再也发不出声音,百年停滞的岁月忽而快进,化为一具枯骨。
江迟暮身体轰然倒下,落在楚宁安怀中,明明能感觉到生命不断剥离,可他的心却忽然轻起来,飘飘然放了下来。
他低声道:“楚宁安,你动作快点,现在你不仅能救下无辜的人,还能好好去仙界了,去做你的好神仙,别闲的没事渡劫了。”
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能笑出来,“你的劫如果必然会死,那他真是倒霉啊……你别再祸害其他人了,我一个就够了。”
他的声音,却被滚烫的血液打断。
楚宁安冷冷看着他,将他的手拉向自己的胸口,与他相同的地方,伤口横贯胸前,几乎破开整个前胸。
一道血线劈开眉目,他忽而笑了一下,“死?”
他拉着江迟暮的手忽而用力,掌心紧贴着滚烫跳动的心脏,“从我们成亲那天起,便已生死相连,你永远别想抛下我一个人死。”
江迟暮愣愣看着他,忽而遮住眼睛笑起来,“那其他人怎么办,楚宁安你疯了吗,你看着这些人死吗?”
“……你真是一点也不像个仙君。”
虽然嘴上冷漠,可他脸上却是笑着的,慢慢抓住楚宁安的手,“算了,自私就自私吧,一起死便一起死。”
“要是下辈子因为这事投胎成了畜生,也和我没关系了。上辈子我天天扶老奶奶过马路,也没给这辈子积点德啊……”
他没想过因果,也不在意来生,他要的只有朝夕。
江迟暮慢慢闭上眼,风声呼啸,众生哀嚎从耳边传过。
他忽而低声道:“你别骗我了。”
楚宁安的手停住。
江迟暮没睁开眼,“为什么道侣契里,我受的伤会数倍加于你身,楚宁安,结契的人是傻子吗,你也把我当傻子吗?”
“……明明先死的会是你。”
他紧闭的眼角有水光划下,哽咽道:“你骗我。”
耳边忽而一片寂静,江迟暮冷笑,“怎么,被戳穿了,不愿回答。”
可渐渐地,他发现消失的不止是楚宁安的声音,还有众生哀嚎。
有人惨叫着逃出魇的撕咬,有人在敲着鼓驱散天狗,有人跪在地上求着漫天神佛,可他们此刻都呆呆的抬头仰望天际。
万籁俱寂,在天地间纵横的魇如潮水向一个人涌来,顷刻间便吞没了他的身影,可那并不是吞没。
那魇在不断被吸收,全都融入了一个人的血肉。
罡风撕裂他的衣袍,也刺破了皮肤,毫无血色的皮肤上不断裂开一个个细小的伤口,血液溅出,染红了摇曳在风中的白发。
他脸上显出一抹懊恼,很快就变了平静与坦然。
虽然编好的头发散了,精心选的衣服也破了,一点也不像超尘脱俗的神明,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整个京城的魇如同鲸吞般涌入他的身体,已经远远超出了这具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不得不放弃躯体,用神魂来容纳这些魇,好在不知是不是得心应手,他吸收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白发飘飘的仙人浮于云端,蔓延在天际的魇不断消散,褪去,染着浓墨的天空渐渐清晰干净起来,露出京城百年未见的星辰之光。
忽而有人哭泣跪地,深深磕头,“执掌星辰的神仙来救我们了!”
百姓如潮水跪地,哭声遍野,万民同哀。
“他疯了吗?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星官,他怎么承受的了这么多的魇,他疯了吗!”
江迟暮怒吼,“参商,你给我下来!”
可已经迟了。
笼罩在京中百年的魇被度化一空,黑沉沉的天地忽而被一片辉光照亮,那光芒不似月光,并不耀眼,可炳烛之明却能照亮天空,天上星光点点,京城的夜从未如此空明皎洁过。
魇散了。
浮于云巅的仙人也烟消云散,再未出现。
残破碧色的发带飘飘摇摇从空中落下,正巧落在江迟暮掌中。
他忽而全身一软,无力握紧。
“为什么?”
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夜空,低声问道。
“参商,这便是你说的……渡苍生?”
静夜无言,只有星光微明。
那你又真的成了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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