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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7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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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年仙雾缭绕的极仙崖, 如今只余颓败。

一眼望去,草木凋敝,春风不再, 云梯下聚集了无数仙门中人,他们都是来求沈悬衣出关,挽大厦之将倾的。

那一日,夕影带着苍舒镜的碎尸离开后,灌愁海的夕阳就没落下去过,人间经历了大半个月的烈日焚照, 再没见过黑夜,残阳如血,悬在天边,如末世来临。

一时间,人心惶惶。

天象有异, 凡人不知原因, 仙门中人却清楚,这与他们供奉了万年的神有关。

红尘中唯一的神祇,带走了世间最让人畏惧的魔。

那是个死不掉的魔头。

看神的样子, 似乎并不打算将那魔挫骨扬灰,反倒像是希望他复活。

沉睡千年的神,再度醒来, 竟不站在仙门这边, 还做出种种让人难以置信的举动,不由引起众人恐慌。

他们摸不透夕影到底想做什么。

只能来求沈悬衣。

来求这位德高望重的仙门师祖。

沈悬衣却称病闭关于极仙崖,不见任何人。

仙门百家在云梯下跪了一排又一排, 一眼望去乌泱泱一大片, 密密麻麻, 人头攒动。

云梯不复往昔圣洁,像是被阴云笼着,灰蒙蒙的一片,极目远眺,能看见高耸其上的神殿失了五彩霞光,飞檐缺损,墙体皲裂,就连守在殿外的冰树都倾颓一地,像是遭了什么大劫。

何止是他们看到的这些,整个极仙崖上如今半点活气都没有。

后殿更是阴森一片,笼在一片诡谲云波中,唯独那株谁也碰不得的海棠花树依旧伸展枝桠,开到荼靡。

碧落川中。

沈悬衣半昏半醒地泡着,原本只会对他大有裨益的川水,如今在腐灼着他的身躯。

水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漆黑祟气,混着猩红的血液。

识海中,心魔痛苦不堪地哀嚎:“沈悬衣,你何苦如此?你我本就是一体,你折磨我,就是在折磨你自己!”

它那么疼痛难忍,沈悬衣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却咬牙硬扛着,势要将它剔除出身躯。

心魔一边忍痛,一边咬牙切齿道:“没用的,千年前,你已经用过这一招了,我不还是回来了吗?”

“那就……再来一次!”

“你疯了!如今祂已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就算将自己洗地再干净,剐地再透彻,前尘往事你也撇不清,他还会信你的哄骗吗?”

沈悬衣沉默,却没有起身离开川水的打算,皮肤血肉,连带着魂魄和心魔都在持续承受折磨。

从头来过……

从头来过,能不能从头来过?

他知道这一切不可原谅,可若重来一次,他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他从未后悔过。

无论是出于何种私心,结果都是喜闻乐见的。

人间浩劫被制止,仙门重获灵气,甚至比万年前更兴盛繁荣……

沈悬衣拯救了苍生,这是不容否认的,他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人族,无愧于仙门,唯独愧对夕影,愧对初时的自己。

他杀死了自己的初心,换来一颗罪恶多端的心魔。

可偏偏就是这颗心魔,给他出谋划策,让他果敢决绝,摒弃人心的良善与优柔寡断,做出的决定从来都是最佳选择。

一切已成定局时。

他却贪婪地想要更多,还想要夕影的爱与原谅。

可惜事与愿违。

他争取了千年万年,都还顶着镜的影子,他永远比不过一个已经消散于天地间的死人。

再想不通,再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千万年的时光足够让他死心了。

当他看到夕影红尘一劫归来时,那般痛苦无助,他坚定不移要将神祇锁在极仙崖,困囿在人间的念头松动了。

十六年前,他做了决定

——他要修补天梯,要将夕影送回九天,离开红尘伤心地。

“过往种种如何,我从没后悔过,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唯一所求,就是送他回去。”

但他私心那么重,夕影早就成了他的执念。

他爱他,说不清是真的喜爱,还是对神的贪慕。

却很清楚一点,他的爱阴暗又扭曲,他不敢承认,若不是心魔不断提醒他,他何至于如此崩溃地认识自我?

他希望夕影舒心无忧,偏执让他做出的处理方式骇人听闻,手段简单粗暴,根本配不上他这一身的霁月光风,他从来都以为洗涤记忆,让夕影忘却痛苦,便只剩快乐。

送夕影离开红尘,自己再也得不到夕影,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牺牲,他绝不允许夕影和镜还能再续前缘。

虔诚信仰下,藏着卑怯与谋算。

爱意横流中,隐了无数占有欲望。

心魔归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伪装地再好,也不过是个披着君子外皮,内里卑劣肮脏的赝品!

你怎么还认不清你自己?

撕掉这一身虚伪的外皮吧!

用你谋来的一切为自己铺路,你要做的不应该是送夕影回九天,而是为了你自己才对!

你的私心和为他所做的一切,并不冲突。

天梯建成时,你和他一起去神界,不好吗?到时候镜就算活过来,也没办法横插在你们之间了。

不好吗?

这样不好吗?

沈悬衣双目紧闭,川流被猩血染晕一大片,他痛苦不堪,即便封印五感,心魔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灌入耳中,远处渺渺而来的还有仙门祈求他出关的声音。

到后来,他都分不清这些声音是心魔的蛊惑,还是他本来就这么想的。

“闭嘴——!!”

水花炸开,惊雷骤起,振聋发聩,轰塌了后殿廊庑。

心魔不动声色。

它笑了。

“沈悬衣啊沈悬衣,你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那团雾气从水中凝出,带着血雾猩红,七分是影,三分成形,与沈悬衣的模样别无二致。

它攀着沈悬衣的肩,从背后环上双臂,圈他脖颈上,贴他耳边,邪魔低语:

“你明明……和我想的一样。”

沈悬衣浑身都在颤抖,呼吸粗重。

碧落川对于心魔炽盛的他来说,比之人间的任何酷刑还要折磨人,他被折腾去了半条命,识海又被心魔搅地混沌不堪。

咬着唇,固守着仅存的清明意识。

他不能承认心魔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他只能干干净净,他合该是屹立云端,与神并肩,接受百家朝拜的仙门师祖,是夕影口中的师兄,是这红尘中最强大的修士,所有人都说他是仙,他不能堕魔!

“别的现在可以不做,但那棵树……你再不毁掉,就晚了。”

挂在天沿之西的太阳,强行被留了半个月,霞光终于跳动了一下。

很快,那颗太阳落了下去,天黑了。

神的梦也该醒了。

沈悬衣,你最后的机会摆在这里,既然已经如此,何不贯彻到底?

·

尸血山的太阳彻底落了下去,夕影的故事也讲完了。

他捧着苍舒镜的脸,在对方额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故事讲完了,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耳畔只有海浪拍打礁石声,重重叠叠倾覆而来。

他枕膝上,夕影抚他鬓边发,无奈叹息道:“你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当年,我要离开人间,丢下你,所以……你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吓唬我?”

“可你不是早就报复回来了吗?那一场红尘劫,要了我半条命。”

依旧是死寂。

草丛传来簌簌声,沉默发呆的夕影缓过神,回头看了眼,原来是小兔妖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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