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冤魂薇菈（2 / 2）

“抬头吧。”

“是，伟大的主。”冤魂抬起了头，却不敢看向卡尔，而是看着他的脚尖。

卡尔淡淡问道：“我给你解释的机会，怎么成为冤魂的，为什么要伤害这家人。”

“我主……”冤魂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您不直接……判处我的罪吗？我在人间犯下这种罪孽，伤害了您的手下，伟大的主，恳请您赐死让我赎罪！”

“我给予你为自己辩护的权利，而听完你的解释后，我将做出审判。”

冤魂听完后，下意识抬头看着卡尔。她表情呆滞，乌黑的血不断从眼眶中流出。

其实卡尔这么说是有几个原因的。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没激活审判之镰，而据他所知，只有审判之镰才能让亡灵再死一次。

而在人间，卡尔更是没有抹杀亡灵的把握。万一卡尔说“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结果发现没有抹杀的能力……

这死眠之主的位置还是禅让吧。

其次，这个世界审判犯人太过唯心，许多平民被陷害后都没有辩护的权利，审判庭不为平民代请律师，而平民大多请不起律师。

王国律法被手持权柄的“蓝帽子们”（维德王国审判长的代称）随意歪曲解读，他们与金字塔上层的那小撮人同流合污、贪赃枉法……

十年前，很多被诬陷的平民刚被带进审判庭，甚至还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蓝帽子已经在宣读给他的判决——绞刑。

而当时有一起引发社会震动的案件：一位平民被某贵族指控煽动造反，声称这位平民写了数千张污蔑王室和国王的宣传单，以此煽动民众；

贵族还当庭展示了从平民家里搜出的“物证”，大声诵读着洋洋洒洒上千字的反动文章。蓝帽子立刻判了平民绞刑与连坐，全家四口整整齐齐上了绞刑台。

他死后被作为“典型”上了报纸，他在西区的邻居们这才得知——原来做了半辈子拖鞋，连自己全名都不会写的老鲍勃，因为写文章死了。

这件荒唐的冤案最终演变成一场对维德王国审判庭的大清洗和变革，鲍勃一家四口用生命为代价，拯救了一些被诬陷的无辜者，也使律师终于走进了平民阶层。可是最终，却没人知道事件的真相，谁都不知道为何一名贵族要陷害一位以做拖鞋为生的平民……

然而这场变革仍是治标不治本，辩护费依旧高昂，因为这价格是在买命。

没有辩护就被判刑的案件仍然屡见不鲜，而几乎没有贵族被判过刑，即使犯了事，只要不是造反或者侵吞王室资产，交够钱也就出来了。

所以人间的荒唐，甚至刻在了亡灵的心底——这位冤魂甚至不曾想过要给自己辩解，而是在恢复理智后请求卡尔赐死……

对维德王国破坏最大的、对人侵蚀最深的，从不是亡灵，而是不被限制的权力。

之所以王国矛盾还未总爆发，是因为将矛盾转移到了国土之外的南莱茵帝国——一场蠢蠢欲动的对外战争。

卡尔不知道苏尔以前是怎么做的，但既然他现在是死眠之主，他就要按自己的方式来。他有审判亡灵的权力，但他同样会给亡灵辩护的权利。

他必须对得起亡灵们发自内心的那一句“伟大的主”，他要对得起自己。

因为他是亡灵共主，灵魂与逝者的守护神。

这是卡尔作为死眠之主的责任，他或许现在能做到的很有限，但他会尽可能去做；

如果眼前这位真是因为生前的不幸而变成冤魂，或许卡尔无法为她翻案，但至少要听她说。

他怕自己有朝一日终被权力蒙了心，在一声声“伟大的死眠之主”中沦陷，肆意妄为。

不负身份，也图个心安。

卡尔给了冤魂一些时间，才缓缓说道：“你可以开始为自己辩护了。”

“赞美您的慈悲，伟大的主。”冤魂缓缓道来，“我名为薇菈·克罗斯林，曾经是落难贵族克罗斯林家的一员。家族落魄后，家产被各方势力蚕食，大多数成员死的死，散的散。而我活了下来，被卖给了布鲁尔子爵。”

卡尔回头瞥了一眼远处的布鲁尔一家，除了那位子爵外，其他人都还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那位子爵看到卡尔的目光，先露出讨好谄媚的神色，随后立马主动低下了头。

卡尔朝薇菈点点头：“布鲁尔家对你做了什么？”

“布鲁尔……”冤魂犹豫了起来，表情有些痛苦和挣扎。

“说吧。”

得到卡尔的命令，她才低声说道：“布鲁尔子爵……用很多方式玩弄我，然后不久前我终于死了，成为了冤魂。”

终于死了……

卡尔沉默了。

薇菈的叙述是那样平淡，没有带上任何修饰词汇。她几乎什么都没说，可一句“终于死了”，却什么都说了。

再追问下去，问她布鲁尔究竟做了什么，已是在未愈合还流血的伤口上，再割一刀。

这位子爵做的事，已足够让一个人死去后，成为命格3实力的冤魂。

良久，卡尔叹了一口气：“回灵境去吧。”

“伟大的主……您，不审判我吗？”

“我在不久后会召唤你进入死眠厅堂，那时我将给出对你的审判。”

“赞美您的慈悲，我主……”

“现在能回去了吗？”

“可以回去了，感激您的悼词，我能够回灵境了……”

“去吧。”卡尔挥挥手转过身去，不再看薇菈。

薇菈·克罗斯林再一次俯下身子，朝着卡尔的背影行礼，什么也没有再说。

她的身影渐渐变淡，直到消失不见，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布鲁尔宅邸的一切异状。

卡尔望向那位谦卑低头的布鲁尔子爵，已在心里做出了审判。

是他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