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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白刃拂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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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走后的日子,若离整日整夜在榻前陪着他。

起初几天倒还信着那姑娘的话,只盼在某个毫无预兆的夜阑时分,他会再次张开双眼环顾世间……或者……只是慵懒地阖着眸子和自己说说那些听不懂的鬼话……

可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他却终未醒来。久而久之,众人再提起那不请自来的女子,便仅成了茶余饭后的一语笑谈。

日子看似平淡,时间的轴轮还在瑟瑟秋风的寂寥中日复一日地无声旋转。可她却知道,自从他中箭以来,外面明里暗里传着的便是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一有猜原由的,有猜自己这“巫女”身份的,有声称“战神屠戮苍生遭上天降罪”

的,有造谣契凌已过鼎盛之势国力衰颓的……

这些日子,敌方探子频频出没,北隗隅使节与郢昭谈判的态度也越来越嚣张……若离知道,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一-真相早晚会被揭开,到时全军轰动,战神失了军威,契凌失了疆土,齐王失了声望,中原失了地位……便不是可以一笑而过的了。到时候便宜的只会是弗央王室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一直是他们的做派。

想至此,若离心中竟越来越觉得那神秘的女人是弗央派来的探子!……她不敢相信奄奄一息的秦陌寒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敌人暗算了!只可笑竟还是自己信誓旦旦言着“相信她”而放进去的!若是因了自己而害他丧了命,她不知此生还有无颜面苟活于世……

她不知这场仗最终该以何种姿态收场,或者趁胜而退,或者溃败而逃,或者面缚衔璧,或者全军覆没,亦或者……连他的尸体都来不及挽救……

她曾记得,他说起那魂归荒野的英烈时那无神仰望天花板的幽眸感慨而伤怀的神色,他说战死的人们会被丢弃在荒原化作一具具尸

骨……千年风雪侵蚀蝼蚁啃噬,便再无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此时此刻,静坐在案旁,一双晕着晶莹光斑的星眸悠悠凝望着那榻上纹丝不动的“尸身”,若离脑中杂七杂八地旋绕着纷繁错乱的思绪……她想了很多、很多,却又一时不知在想什么……只知万般盘根错节的杂念仿如参天之树,缠绕着数日来未曾安宁的心神又是一阵莫名的恍惚。

思着思着,若离迷迷蒙蒙睡去,不知不觉便到了天亮。

待到清晨的微风悄然划破夜色遗留的寂静,一阵喧嚣吵闹声翩然入了梦。心中无由而来的一阵砰砰作响,惺忪的睡眼前纤薄的锦袖轻扬。

一瞬蓦然回首,窗外不同往日的景象蓦然映入一汪碧水星眸一一

只见黑压压的一众军士将客帐围了个水泄不通,四下里却不见郢昭和俞柯的踪影。客帐中远远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门前环围的尽是披坚执锐的高手。

若离望望窗外,又回眸望望榻上一动不动的秦陌寒,一时忧心油然而生。正欲出去问个明白,方起了身,却见俞柯莽莽撞撞破门而入,脸上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变了个人:

“将军可醒了?!”

望着他焦急的神情,若离一时不知何故,只是默默回首望望内室的雕蟒锦榻,又看看他。

“北隗隅使节越发嚣张,郢将军快扛不住了!”

“郢将军的意思,若一会儿有人冲进来,绝不能让他们看到将军!”

“还……要拜托王妃……”

他喘着粗气,嗓音却罕见的严肃。只见他双手抱拳向前拱起,腰身深深弯曲……牙关咬紧又松开,咬紧又松开……可那“以命相搏”四个字却迟迟未说出口。

“这么早?不是说来议和的么?”

若离望着他,心中莫名的一阵忐忑。

“名曰议和,实为探虚实!其后必有弗央坐镇!”

“如今他们不谈条件只要求见将军,必是已听到了什么风声……若是照这气焰如此嚣张下去,将军再不醒怕是瞒不住了!”

此时此刻,俞柯眼中全是担忧的神色,一双透着无尽疲乏的浑浊眸子久久凝望着窗外那隐匿在人群中的客栈,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却是久久不能回神。

若离心知,自从他倒下的那日来,知情的人皆未曾有一刻安心过,亦未曾睡过一夜安稳觉……这日复一日的煎熬、日复一日的折磨……大家皆共历着。

她感谢这些视死如归的美丽人儿能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与自己并肩作战赴汤蹈火,却又害怕终有一日自己承受不起葬送他们性命的过

错……她知道自己若能大方承认他与自己之间模糊不清的牵绊能让这粉饰下的太平撑得再久一点,却也知道这种日子终究不会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时间过了,大家皆疲乏了。她不知道这种太平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但此时,透过俞柯眼中那种掺杂着无尽颓态的疲惫与犹疑,莫名的一瞬直觉告诉她一

不久了,不会很久了……

就要结束了。

一时间,一双明净的水眸悠悠望着俞柯布满血丝的眼睛,若离心中百感交集。

外面愈演愈烈的争吵声仍在继续,不时传来铁器兵械彤彤撞击的声响。迎着清晨熹微的暖阳射来的光,一对清灵的水眸蓦然回首,视野中的他仍静躺在榻上,苍白的躯体在一层纤如薄雾的泪幕之外渐渐融化成一片朦胧的印记……

许久、许久……她不知过了多久,却只觉内心中在激烈地搏斗。

许久、许久……一叶朱唇轻启,言语声淡,一如初秋的风,拂人心静:

“别争了~”

“让他们进来罢~”

“我是他的人了,帮他~我别无选择。”

她迷离的目光被温柔的暖阳轻轻折射在一夜烟熏烛影环绕的白木墙上,俞柯木然望着她,许久未言任何话。他不甚明白她的意思,却隐隐感觉到些许悲凉划过心头。

一刻后,俞柯默默鞠了一礼,静静退了出去。莫名的,他坚信着她的眼神她的话……莫名的,他相信着她有办法……他亦冥冥中相信着一一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凤麟一一

唯有她,能救他。

正犹豫间,却见郢昭已拦不住了那塞北的一众蛮人,因忧心契凌声

誉受损又不敢强硬驱遣。眼看着两

个使节踩着湍急的步伐朝着将军帐气势汹汹迎面而来,俞柯一时无了对策。蓦然回头一望,这才想起方才王妃说的话。

他不确定她何以瞒住这已遥传八百里的秘密,但为今之计却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小凤麟了。

俞柯强装出几分笑颜向来使问安,却只得了两张冷脸。只见那两人虎顾狼视,气焰仍嚣张至极:

“这可是主帅帐了?!”

面对蛮夷之人的跋扈,作为契凌的将军,俞柯只得忍下一口气。这世道就是如此,谁更在乎名誉谁就有把柄握于人手,谁更输不起谁就先行失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此时此刻,俞柯心中暗自盘算着,陛下那边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请示圣意了,本以为能拖到陛下给予答复,正大光明地将这几个蛮人灭于营中也省得日后出去坐实了谣言……可如今看来,是等不到陛下的旨意了。

按理说这么些时日了,要有旨意早该到了,可直至今日宫中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忽而萌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

此次出征是个圈套!齐王刺杀将军之事的背后主谋是陛下!将军倒下了,军营要大换血了,为契凌拼杀了半辈子的诸将包括自己就这样被弃于荒野了!

如今这二厮嚣张跋扈咄咄逼人,又明里暗里探听着将军的消息,若将他们放出营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可没有陛下的旨意却是谁也不敢动这两个蛮夷之人一-先不说触及了弗央的利益,即便是普通军士

现下兴许也已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这些日头来,他不能再清楚地看到,那再未传回的圣意……已隐隐地让营中各人心照不宣地明晓:一一陛下此时正在坐观一场好戏!

一一这场自相残杀的修罗场要以那第一个动北隗隅使节之人的鲜血来开局!

一时间,俞柯目色呆滞愣在原地,脑中飞速旋转着一个个莫名真实却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可怕念头。整个人像是神游一般,却是丝毫未听见那使者的厉声问言。

就在他未及反应之际,那两个蛮人已经失了耐心,待他猛然回过神来追过去时,二人已然自行掀开了门帘一一无规无矩地登堂入室了。

俞柯见状迅速跟进去,方掀开帐帘,面见眼前之景,心中却唯是一片忐忑——

只见暗室中没有一点烛火,四下围窗紧闭,视线尽头飘着白绸的雕蟒青石榻上依稀映着一个妩媚女人的躯体。

此时此刻,女子心中一片忐忑。她静静躺在他身边,双手紧握着那松松垮垮毫无温度的宽大手掌,蒙了一层水雾的眸子久久凝望着那静默了近一整月的苍白颓颜……

此时此刻,她不知自己脑中在杂七杂八地胡思乱想着什么……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在万般无助的此时给予自己些许底气或是一声鼓励一一即便是指掌间传来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也好!

可是……他僵硬的身体仿佛并不因自己深情万种的期许而增加任何的温度,那毫无血色的身体依旧冷得如一具封存千年的尸躯。她知道,此时容不得自己有半分恐惧或半分犹豫一-要想救他,要想救这帐外他视若己命的芸芸众生-一唯有靠自己!

久久凝望着那面颊不觉间,她默默笑了……面前的他仍不动声色地静静睡着,可那一脸沧桑颓然却仍不失俊逸威严的面颊却莫名给了她些许慰藉。

或许,自己能够打赢这一仗!……她莫名信着。

是面前这个人给了自己这样的勇气与信念。也是他,经了这数年兜兜转转的风雨洗礼,渐渐抚平了这些日头来历经沧桑却未曾一刻安宁的惴惴心弦。

“谁?!”

女子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佯作惊觉撑起了身,淡紫色的云锦被顺着白皙如凝玉的肩头滑落至腰际,如瀑的乌色青丝后依稀露出些许赤如艳朵的肚兜系带和纤如薄云的清润脊骨,几只削葱似的指尖暗暗向枕下的匕首探去。

“你们可知此乃将军帐?”

朦胧飘然的白色帷幔后烟雾缭绕,若隐若现的娇柔躯体宛若温香艳玉。女子微微侧目朱唇轻启,一对螓首蛾眉巧然盼兮,细如蚊蚋的嘘语音言像是怕打扰了身畔沉睡中的男子:“将军昨夜醉了酒,现还睡着

“客官有什么事帐外说罢,小女子倒愿做个人情代为转达~”

云手轻舒,帷帘渐开,女子步若踩莲,俨然一副娇柔妩媚的军妓模样,绛红色的肚兜外只松松垮垮披了件鹅黄色的落地薄纱,潦潦轻挽的一头青丝垂着灿灿发光的步摇金珠莲碎玉坠,额前悠悠散着几缕随风飘摇的乌青色秀发,青涩的唇角依稀挂着几分神秘而迷离的微笑……

有一刻间,二人看得痴了,双双瞠目结舌立在原地凝望着她,却殊不知面前的女子那娇美的羞颜下早已藏了一颗耻辱愠怒却强装镇定的心一一一向保守的她从未在人前如此赤裸而被人粗鲁无礼地看过!

一一而此时,为了将这二人的注意力从身后的秦陌寒转到自己身上,她不得不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去努力完成这场毫不情愿的演绎……

快好了……就快好了!她一直这样劝慰着自己……

可是,真的快好了吗?此时此刻,她不禁开始怀疑了一

时至今日,都有一月了……困难却只是越来越多,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此时静望着面前这两对如狼似虎的厉眼愈来愈近,背在身后的十指间那锋利短刃的木柄亦愈来愈紧。她感受到自己紊乱的心脏在毫无规律地砰砰跳着,却不知这一切究竟何时才是个尽头……

“姑娘传达总不如我们亲口说得真切,我们就想看看秦将军是否安好,别无他意!”

说着,其中一个壮汉便毫不客气地欲往里去,倒像是入了自家营地一般。若离丝毫未料到这蛮夷使节于敌营面前竟还如此不顾礼数,遂也自乱了方寸,一张粉颜上那佯作的气定神闲模样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sh……谁给你们的胆子无召入帐?!”

“你这样无缘无故闯进去……将军可是要罚的!到时北隗隅的条件可就没那么好讲了!”

“你……听见没有?!滚出去!!”

“来人啊!送客!!!”

一时间想起方才俞柯未传完的郢昭的话,若离心一横,紧咬牙关以身挡在了那人面前。

随着他的步步紧逼,她一步步向后退去,藏在薄纱袖中的利刃也被攥得越来越紧。

此时此刻,她不知该怎么办!她不知如果俞柯没来救驾自己该如何收场!她惊异于有朝一日为护着静躺在身后生死未卜的他,自己竟有勇气选择毫不犹豫地拿起血刃来赌命拼杀!

但她知道,她不能。

此时此刻,她仍清醒着…任凭自己有再多的勇气再多以命相搏的决心却动不得他!一-父王等的就是这一天!只要北隗隅使节死在秦陌寒帐中一一又有父王的暗中助阵一一让天下知晓秦陌寒领军背信弃义只会是时间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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