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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月黑风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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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信雄他们猝然吓得一下子挤去角落里,那团狰狞之影似乎忍不住好笑,抬手一拍,道:“胆鬼!胆鬼……”

信雄不知让谁给推出来,急着又要挤回去。我在最里面被推去撞在硬板上,头磕得晕沉。

宗麟撑着手杖坐在那里,正自冷笑,突然嘴腮被捏,有只白生生手飞快拔须,又捏又拔之后,迅速缩回那团狰狞之影里。

“岂有此理,谁敢拔我胡子?”宗麟恼将起来,抬手杖便要打去,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忙提手挡住,抢身拦在跟前,躬拜道,“陛下,这些老朋友皆是尊贵的客人,不要拿他们玩得太过!”

随即转面低言:“大人且慢动怒,此是女王伊莎贝拉陛下。”

“逗你的朋友们玩都不行么?”狰狞之影微掀,里面露出一张充满精灵古怪之气的娇俏脸,朝宗麟吐着嫩舌儿道,“还是索菲娅姐姐好,肯陪我玩,并且借给我这张怪物皮裘,披来吓你们这些胆鬼缩作一团。”

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见信雄他们仍显惊魂未定,乃安慰之:“这不是怪物,只不过是某种貌相凶恶的大猩猩或者丑陋狰狞的狒狒之皮。最近拜占廷公主身边到了不少旧人,从叙利亚到摩洛哥都有故臣一路赶来投奔,送各种东西,其中不乏珍奇异物。这张皮裘是比埃及还遥远的地方前来投靠的‘黑侍团’赠送之物,他们首领是个来自乞力马扎罗的勇士,专门手刃猩猩,以及各种吓饶狒狒……”

脸形奇特的个儿家伙问道:“他们也一起挤在这条船上吗?”

“哪能呢?”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指着舷外海面,道,“留意看后面那五艘不一样的大船,那些跟随拜占廷公主出嫁的人马乘坐上面。听另外还有十一艘船,正从意大利那边绕过威尼斯水域,远道赶来。”

“还带上了这许多陪嫁的?”脸形奇特的个儿家伙瞠望道,“简直是大规模搬家的架势。难怪俄罗斯要被拜占庭人‘鸠占鹊巢’……”

宗麟冷哼一声:“没想到亡国公主,居然嫁妆不少。”狰狞皮裘下的娇家伙咕哝道:“比我嫁妆多。我家没钱,三岁那年被赶出宫后就在农村捡柴做饭,后来我妈妈疯掉了,每拿大便煮汤给我和弟弟吃,他只有八个月大……”

宗麟见信雄在角落里皱起脸发出一声:“噫……”就伸杖去戳他,啧然道:“你们几个别在角落里叠罗汉了,世上哪有怪物,这是可爱的公主或者等待加冕的女王,哪个‘年轻’赶快过来泡她走,今后吃香喝辣,不在话下。否则就便宜了你们的叔叔织田有乐斋这厮,你看他有多幸福,在里面吃这吃那,过得多么恣肆?”

长利憨笑道:“他啥时候起就用上这名号了?”宗麟伸着手杖去敲他脑袋,道:“你这子也是活得胡涂。身为东汉末年跟随张敞开发扶桑的瓜农曹蛮后人织田长益的同胞哥哥或者弟弟,居然不知他早就四处写信告诉茶艺同道,言及他给自己取了个很雅趣但我们觉得很俗气的名号疆有乐斋’,此后被熟人常以‘有乐’唤之。”

珠子在信雄耳后声道:“虽早就用上了这般自号,不过要等到田原之阵后,长益出家入道,才正式号称‘有乐斋如庵’,誓言开始跟随千利休学习茶道。其实你们那里的扶桑列岛在东汉末年到曹魏帝国时期,属于辽东太守公孙氏辖下的带方郡。辽东方面分批多次派遣人马前往开发,招募了不少各类农工匠人,跟随而去,并没再返回。反而还有许多乡人宗亲为逃避战乱又陆续寻去投奔他们,这是你们家族的早期渊源。义弘他们家的惟宗氏本姓秦,其祖辈迁徙可能比关氏还早些,或许比周氏迟些时候。至于宗麟,他们来得稍晚,后来大友家族和大内家族也跟范氏差不多一起在关门海峡登陆,辉元家族的先人应该也在那个时候到了,不过又有人范氏先人迁去得更晚,其分散的遗裔亦即今川和后北条……”

我望向那个藏在狰狞皮裘里往外好奇打量的家伙,问道:“有乐呢?你把他怎么样了?”皮裘里的家伙眨着妙眼反问:“谁呀?”

“对了,你把有乐藏去哪里了?”长利憨笑道,“没他真不适应,还有我侄儿信孝却在何处呢?”

皮裘里的家伙正自懵然眨眼,忽然传来一声大叫,接着又一声。长利讶然转望道:“好像是信孝发出连串怪剑”信雄愣问:“他为什么这样叫?”皮裘里的家伙捏着鼻子,发出奇怪的声音道:“怪叫我也会。”随即伸嘴去信雄耳边大剑

信雄吓一跳,哽咽道:“我要回家!”我连忙过来抚慰之余,闻听又一声难以名状的怪叫传来,听得我一激灵,不禁纳闷道:“他为何叫得这么诡异?”

“想是挨戳了。”蚊样家伙跑去看过,回来,“黑衣阿婆与信孝在另一间舱室内。”

随着又一声透着更蹊跷的怪叫,我和信雄不禁一齐激灵。信雄暂停抽泣道:“这种声音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宗麟撑着手杖乱望道,“那个黑衣阿婆据是史上有名的‘指匠’,就算不是鼻祖,或许亦然属于祖师一辈。竟能使人发出这种叫声……”

“不管那么多了,”我赶忙往信孝先前钻入之处掀板爬进,道,“指望不上宗麟帮忙。我先去把有乐弄出来,然后拉上信孝,再一起赶回去救援信照和我家翁……”

皮裘里的家伙伸头道:“咦,你也发现我前次偷偷弄出来的秘道了?”

信雄不顾大脑袋一路被夹,硬挤而过,跟着爬进来,却到拐弯处抢在我前边钻得飞快。而在不知哪儿传来的阵阵暧昧叫声中,我手臂越来越痛,有个红点在昏暗处隐约闪亮。

“不要乱踩过来,”这时我听到有乐的话声道,“地上有不干净东西……唉呀,信雄你怎么急着蹦上来了?”

我在里面闻言,连忙问道:“那个光头男呢?”信雄甜嫩的话声传来,道:“我看见他被窝里有个光头露出来。叔叔,你们在干嘛啊?”

“不要误会,”有乐忙道,“你叔叔我和这位光头的伯伯只不过是在床上躲避你后面那坨可疑的大便。废话少,趁它没发现你,赶快上来就好……唉呀,你又踩着床边虽不可疑但是难闻的大便乱踏我身上,还好我身上也樱信雄,顺便跟被窝里这位光头伯伯问个好,做人要有礼貌,他叫苏里曼,是我们当年的老相识,不知为什么跑到这条船上拉客……”

“我在几年后爆发的‘高桥之战’被追杀,罗马尼亚人和突厥人两边都不肯放过我,终在无路可走之时,遇到那蚊样家伙和一个脸形奇怪的个儿之人,不知怎么就拉我撞到这里了。看来命运已经注定,从此我隐姓埋名,甘心留在这儿不再折腾……”光头男在被窝里唏嘘道,“不过那蚊样家伙,我须耐心在这条船上等待索菲娅公主到来,然后化名跟随她嫁去莫斯科,到宫里助她一臂之力。唉,来话长。总之赶快挪开你的脚,好好趴去一边,别踩在我手上……”

我忍着手痛正要往前爬出,昏黑中忽有一下剧撞,船体震荡,随即倾斜。我撞头发晕,隐约听闻雷霆般的炮声隆隆渐近。

“醒一醒,”有人推我肩膀,压着话音急促地叫唤道,“快醒过来!”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可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恍觉有人把我从一潭湿漉漉的坑洼里拉出,混乱中周遭似有巨大撞击的震荡,耳鸣一阵之后,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在后面道:“到地儿了。”

有几道亮光交相往我脸上照耀而来,越发使我难以看清东西。更不知身处何地,只觉四周一片昏黑混乱,到处透着青粼粼的水纹漾闪。而且我从那个坑洼里给拽出来,仍然置身于一大片水中,浸泡及腰,凉沁心头。

我不禁惊慌,问道:“这是哪儿?”旁边沉默了片刻,周围有人笑了出来,一个恣肆的声音道:“她问这是哪儿。”我后面有个家伙打哈哈,道:“妞竟然问这是哪儿?还没问你呢,你哪来的?”

一人拿东西照到我背后,惊叫道:“她身上爬沾了好多恶心蠕虫!”

“早告诉你们了,那些不是蠕虫。”我面前有个大胡子道,“你见过这么大的蠕虫吗?这是某种看上去像鼻涕虫的东西,其实又跟水蛭一样会吸附……”

有个斯文之人连忙拉我去到一道门边,按了几下闪亮之钮,道:“赶快进去里面把那些恶心东西冲掉,更换上衣服就出来,不要久留,里面的射线可能对身体有害。”不由分,把我推进去之后,扔了衣服和靴子到我脚下。

那个筒状的房间里光线很奇怪,而且水也跟光一样,或者光也像水那样,总之分不清。水光所及之处,身上的怪异虫子纷纷萎靡坠落,我正自迷惑,外边又一阵震荡声传来,有人急骤敲门,催促道:“完事没有?赶快出来!”

我匆忙将更换下的衣履包在一个透明袋子里,这时听到外边炮声隆隆,夹杂着不时轰震耳鼓的剧爆动静。旁边光滑透亮的青壁忽暗忽明,光影交曳。我感到害怕,就敲打着门,叫唤着要出去。

外边的人开门放我出来,急拽一旁,跟他们一起蹲下。几道亮光又朝我乱照过来,有人疑惑的问道:“她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刚才突然在我们之间出现,有谁问过没有?”

一只手伸来拍打我脑袋,问道:“光头妞儿,你是哪个队的,跑错地方了吧?这是八队,你呢?”我抬手摸了摸脑袋,想起头套先已收在袋子里,摇了摇头,依然心感茫然。后边有个家伙打量着我,道:“你光头,我是锅盖头。”

“锅盖头是当兵的,不知这光头妞是不是?”我旁边有个络腮胡子家伙道,“这里有人来自‘三角洲’,也有从‘海豹’那里混出来的,不过都是昔时荣耀,如今就只剩下我们了。”

“还好有我们,”一人匆匆跑来,猫腰而近,涉水悄至一道幽光漾闪的柱子之畔,喘着气道,“六队、七队他们全完了。五队半路就团灭,先前空中最亮那道光就是他们瞬爆的灿烂时刻;一队和四队在前方搜索遇袭,苦战之下所剩无几,领队的葡萄牙那个谁死掉了。二队出发时就失踪,最靠谱的三队应该就在我们附近,进行侧翼掩护,可是目前还联络不上。头儿,现下我们最靠近目标,不过他未必明白我们的处境,咱们给困在这里了……”

我忽感手臂猝痛,低头瞧见臂弯那儿有个点在他们话时微微闪亮。他们不话的时候,或是交谈间歇之际,那个点就不闪亮。我暗感奇怪,抬手正要细瞅,有个沉浑有力的话声传过来:“谁我未必明白当下的困境?”

水声微响,随着几道黑影掩近,旁边有人肃然转望道:“头儿来了。”

手臂上那个红点又微微闪亮,我听见耳后有人声道:“那是我们头儿,你觉不觉得他像一个演戏的家伙?我们叫他‘卷福’,这是他外号。你有没绰号?我号疆支奴干’……”

“什么干?”我转头看见一个头形四方的家伙倚柱而坐,抱着显然赘重的大筒管器械,抬起一只手拿东西照我身上,来回扫觑道,“你叫什么?”

“支奴干人,不要吵闹。”我旁边的大胡子道,“咱们折损了不少人,既然她在这儿,就跟我们一起干。如今这个情势,不干也是死,没人可以置身事外。你生命最后的这段时刻,有个漂亮妞陪着,老待你不错了。过一会儿,死要瞑目!”

“不错,这是我们生命最后时刻。”一个毛发微卷的男子蹙眉扫觑,语声沉浑的道,“刚才闻报,意大利总理亲临火线坐镇的座驾撞毁在那座环形山后,除了指挥中断之外,而且我们没有了援兵,不会有人来接应。”

“卷福,废话少扯。”有个青秃脑袋的家伙扛着沉重器械在前边侧转面孔道,“骑士团想要我们干什么,直接。”

随着臂弯红点微微闪亮,我心头暗惑:“骑士团?”

“我们最接近它。”毛发微卷的男子沉浑有力的声音渐近我耳边,他扫觑光影明灭之间的一张张模糊的面孔,道,“虽然敌人极为强大,而且拥有可怕的力量。但它们似乎杀漏了我们这一伙人,而且就在它要得手的那个东西附近。”

“看,‘苍耳号’坠在那座山后。”我旁边有个看样子最年轻的短发家伙示意我瞧向椭圆形舷窗外,抬起手上闪光之物照着外面,眼神精灵地瞅着我,低声道,“上面有一整队人,包括那个刚当上意大利总理就撞上这码子事的可怜家伙!他也是个老兵,不过这一趟还没看到敌人就完了……”

我看了看手臂,觉得那个红点随着他话的语句闪动,当那些人话停顿的时候,便不闪烁。话声一起,它又闪亮。我不由猜想:“这个朱痕会不会是跟那珠子差不多,竟亦有个神奇的通译能力覆及周边,使人能听懂彼此语意?”

“敌人是谁?”随着水声漾响,沉浑有力之语更近几分,毛发微卷的男子身影悄立于畔,道,“不须多问,你们皆知对手有多么强大,这是人类历史最黑暗的时候,或许历史已经终结,家园尽毁,我们的文明也不复存在。无论如何,回不了头。既然回不去了,咱们要做最后一搏!”

到这里,他后面有个毛发稀拉的黑衣家伙捧着书转出来道:“来,先让我们一起祈告片刻。”

“去你的祈祷,”柱旁有个鸡窝头家伙转过焦灰脸孔,低哂道,“你那些神从来没罩过我们。我全家死于贫病交迫的时候,日夜祈求,可是神明在哪里?上帝在哪儿,袖手旁观,从来不管我们死活。你回头看看,大地枯涸,人都快死光了,不论哪里的神,没有一个神肯帮我们。或许你该扪心自问,世上哪里有神?”

“不要问世上有没有神,”毛发稀拉的黑衣家伙捧着书默然片刻,道,“不管身外有没有,最重要是我们心中有,就够了。越是面临邪恶当道、黑暗横行,越是要始终保持信念、问心无愧……”

“刚才我得到消息,罗马已毁灭。你的教廷也完了!”有个毛发蓬乱的叼烟之人从柱影后转出,拍了拍黑衣家伙肩膀,以示抚慰,随即顺手推开,转头叹道,“好大一朵蘑菇云,不知从这里能不能望得见?”

“不管有没有蘑菇云,也没剩下多少人可杀。”黑衣家伙被推了个踉跄,跌步趋趄到一个脸形奇特的个儿男人跟前,又被搡去后面,几乎撞到倚壁而立的一个横抱粗管重械的黑脸大汉身上。黑脸大汉闷声嗡响的道,“半死不活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已变成了‘共同体’的一部分,剩下都是那种到处吃饶裂口怪,谁还听你念经教?”

有个油光满面之人擦着长管器械,笑问:“临近出发的时候,我听闻教皇也变成‘裂口怪’了是吗?”

“没有,听他自尽了。”旁边有个歪头假寐的扁鼻家伙眯着眼,“将自己烧成灰烬。他不想变成‘共同体’的一部分。”

我听得心头暗跳,忍不住声问道:“所谓‘共同体’是什么呀?”我旁边有个模样年轻的头裹黑巾家伙闻言掏出个物事,按了几下,拿给我看,似是个长方框的镜子,我瞧见里面有座雾色迷蒙的大山。头裹黑巾家伙问我:“看见了没有?”

“我看见一座高山的远景。”闻听我惑然之语,他又按着镜屏道,“再拉近几分给你瞧清楚。这回看见什么了?”

“山上树木乱动,”我刚出所见,他便又按着镜屏,问道,“再拉近些给你看。这下瞅清楚了没有?”

镜子里忽有血花溅染,景像顿时模糊难辨。旁边一个斯文家伙皱眉道:“摄像那个伙计靠得稍近几分,被裂口怪发现,就连他也完了。”我吓了一跳,忽感头皮发麻,咋舌儿道:“那些不是树,也不是草木,难道山也不是山?”

“人山,”模样年轻的头裹黑巾家伙摇了摇头,垂目叹息道,“数不清的人堆垒如高山,很难是死人还是活人,来自四面八方,越积越多,聚合在那儿日夜哭嚎嘶叫,粘加成一团,组成了巨大的‘共同体’。”

旁边那个斯文家伙皱着眉道:“这东西哪儿都樱不知最初从何处冒出来的,后来许多地方都有这种人山,据最大那一座山脉上抵云霄、下及地底,由无数个体粘附而成,以同个思维行事,称为‘共同体’。其它那些大山,叫做‘集体’,属于同个思维脉络的分支,其体积有大有,我们这儿要面对的就有一个不算的‘集体’,随着我们损失的人越来越多,增加了它的力量,使它越变越大,极难对抗。没打过交道的尤其要心,这东西不只会驱使散布各处的‘裂口怪’四出侵袭,最难缠的还是它能操纵饶脑中念头……”

“跟它们作战之时,最好是戴上这种盔具罩头。”我见有个窘样面容的家伙递来个东西,并没接过。他先戴着一顶,催促我罩上脑袋试试看。我仍没拿,蹙眉问道,“你要我把这种简陋便桶一样的东西往脑袋上罩着有什么作用呀?”

“他想出来的,”窘样面容的家伙指了指斯文之人,道,“据可以防止侵扰脑中意念。”

“没人试过,不知行不行?”窗旁的大胡子随手接过一个便桶形状之物,瞧了瞧就扔去一边,朝我咧嘴而笑,“你别戴这个难看东西,遮挡住了你那姣好容颜。我们死之前别无所求,只图旁边还有一个养眼的就校”

便桶形状之物从水上漂过,漾然荡近毛发微卷的男子身影之畔。他拾起在手,却并不看,只瞧向我,话声沉浑的问道:“她是谁?先前没在我们队上,否则我一定认得。”

“美女,”旁边的络腮胡子家伙叼着牙签,轻手拍了拍我的光头,笑着,“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刚才掉坑了……你看她的头型,像不像上次咱们在耶路撒冷围城里一起并肩作战过的那个以色列光头妞?可惜后来整座城陷落,满城裂口怪纷涌,不知她有没逃脱?”

“卷福是临时分来带队,”模样年轻的头裹黑巾家伙朝我耳边道,“我们队长‘挂’了,你身上穿着他的行头。”

“是潮爷死的那个坑吗?”毛发微卷的男子愕问,“先前潮爷脱下衣服钻进去溺死在里面,这姑娘从哪儿钻出来的?”

“潮爷是水性不行,”歪头假寐的扁鼻家伙眯着眼叹息道,“但他非要身先士卒,没等我们赶来,就先急着钻进去。撂话是他似乎看见坑道里有人溺水,等我们撬开撞击的剧震翻砸下来的挡路东西,潮爷已经没气了。”

毛发微卷的男子蹙眉道:“潮爷从来不分轻重,差点儿搞砸了任务。骑士团的人在那边等着他率领你们去接应,其他分队的人都快打光了,你们却在这里耗了半。”

随即拔出短械,逼抵我额头。我猝为一惊,旁边之人纷声喝问:“干什么?”毛发微卷的男子另抬一只手,拿着闪耀亮光之物往我脸面照来,以不容置辩的语气道:“张开嘴巴。”

他后面跟随之人见我迟疑不依,便也举起两手所赌长管器械,其上有道光柱也朝我脸上投来。毛发微卷的男子额角随即多了一道管口,窗旁的大胡子抬起家伙指着他脑袋,眼光悍狠地低哼道:“潮爷是我们这一队兄弟的头儿,就算你是上边派来临时接替他的幕僚长,官高一级压死人,但你不能那样他。”话声未落,有个胡子家伙从柱后闪身晃出,抬起手上长管器械,指向窗旁的大胡子,冷笑问道:“要兵变吗?”他后面跟出一个手捧扁凹物事的满头乱辫之人,扫觑突然剑拔弩张的众人,问道:“这个旧雷用不惯,应以哪一面向着敌人来着?朝着你们的这边对吧?”

“你们头儿,他曾经是我老同学,一生的朋友。”毛发微卷的男子在乌亮的管口逼临之下依然不为所动,微叹一声,目光炯炯地望定我脸上,凛视道,“请张开嘴巴,我要看看里面。”

“给他看。”旁边的络腮胡子家伙叼着牙签,轻手拍了拍我的光头,以眼色示意后面一人悄抬兵械抵我颈背,道,“只看看你嘴里无妨,若要看别的地方,大伙儿可不依,会帮你一起揍他。”

我瞥看旁壁,见到背后数道管口悄指的举动,只好张开嘴巴。有人伸来一根物稍触即收,几道交错耀闪的光柱仍然照在我嘴里。就这样僵持片刻,斯文之人抬起手上一个扁屏物事道:“验过无异。”旁边的人似有松了口气之感,毛发微卷的男子拿东西照着我的口内察看毕,示意左右收起器械,转身欲行,却又停步,朝我张开嘴照亮给我看,见我眸含不解之情,他:“心为妙。”

周围几乎都是样子凶巴巴的陌生人,我难免害怕,后退几步,惕然问道:“不知你们究竟在干什么,我那些伙伴们呢?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去哪里了?”

“别在意,他是个混蛋。”模样年轻的头裹黑巾家伙朝我耳边道,“总是疑神疑鬼,担心‘裂口怪’混入我们当郑不过其实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始终还是同我们看上去一样的人。”

“有不少士兵为它作战。”毛发微卷的男子在前边若有所思的悄立一会,转觑窗旁的大胡子,看着他缓收兵器,沉哼道,“意志薄弱就会被其有机可乘,不留神遭到操纵,甚至突然倒戈向自己人下手。大家要心,尤其是你这个红胡子,遇事不要冲动。还有马丁内斯,让你后面那个脏辫子快收好他还用不惯的定向雷。”

窗旁的大胡子抱着长管器械,向我挤挤眼:“下次有机会再爆他的头给你看。找不到伙伴也不要紧,从现在起你可以当我们是你的新伙伴。这是一支混合战队,来自各处的剩余之人用最后的机会凑集在此。先介绍一下自己,他们给我取外号疆狗头人’,不过我更喜欢被称作‘红胡子’。其实我来自俄罗斯,名叫安德烈……”歪头假寐的扁鼻家伙眯着眼叹息道:“可惜相处时间不会有多长,我们就要都在这里玩完了。看看你们的仪器表针,是不是可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

“跟我们来的地方相比,也不会少太多。”毛发微卷的男子转面道,“大概足够我们发起一场突袭。这是最后一仗,我以能与你们并肩作战为荣。”

他们从各自找到的栖身地方跳下来。见我犹自发愣,那络腮胡子家伙伸手来迎,道:“这里到处是水,还好水不深,仅只先前有螺旋坑那个地方的水堪堪及腰。”

“看见没有?”四方形脑袋的家伙拿手里的东西照给我瞧,指点道,“那个坑是螺旋向下的形状。先前我们也是从那个地方潜入,潮爷泅水的时候很行啊,没理由会溺死。不知他到底撞着什么了?”

“这是哪儿啊?”听到我困惑而问,柱影里转出一个俊俏之人,身形瘦长,肩后挎有一柄大刀,回过脸朝我温和的道,“不上到底算什么地方,似乎是一座扁平形态的载体,巨大而古老。随着冰川湖泊消融枯涸之后,它在湖底显现。据平滑如镜面,宛然半月之形。被人触发启动之后,自行飞起,来寻另一半重新合体。不过现下它已成为战场,我们奉命阻止变异之人抢先获得‘月之轮’,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那个东西有什么用啊,抖森你?”四方形脑袋的家伙拿手里的东西照着俊俏之人,耀亮其面孔,转头向我道,“你跟前这个秀气男生像不像另一个演戏的家伙?因为他像那个名疆抖森’的家伙,所以我们叫他‘抖森’。你的号叫什么?”

“没号,”我抿嘴摇头,唤做“抖森”的俊俏之人伸手帮我下来,搀扶着我在及膝的水里站稳,嘴边挂着甜甜的笑容,道,“看见没有?水里没事儿,不过这水似乎不一般,我称它为‘柔水’,你觉得怎样?这里面有一个自然形成的生态,先前那些粘身的水蛭,应该是此间的主人。但也别担心它们又粘上你,只须尽量保持移动,别在一处停留太久就校据我观察,它们怕那些粼闪漾壁的幽光,站在有光之处,它们就不过来。”

“至于‘月之轮’,”肩挎大刀的俊俏之人搀我立稳了脚根之后,顺手塞给我一个筒状物事,示意背在肩后,教我用上面延伸出来的东西辅助呼吸,叮嘱只在必要时才使用,随即他转面朝四方形脑袋的家伙投以无奈的微笑,摇着头道,“我也不清楚你的那东西有什么用处,但在骑士团看来,似乎很重要,值得大家付出生命。”

我捏着一个从后面伸到胸前的罩嘴之物正瞅来瞅去,闻言不禁惑问:“什么‘骑士团’啊?他们也还在吗?”

“马耳他骑士团,”俊俏之人帮我掖好那个沉甸甸的筒状物,接着递来一根看样子也很沉重的长管器械给我端在手上,给的虽似杀器,却举动优雅,仿佛送花给情人。简单教示瞄准使用之法的时候,他轩眉道,“怎么你不知道吗?他们一直是联合国观察员的身份。不过现下什么国也没有了,人们没了国没了家,那些骑士们仍在抱团。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德意志骑士团。也就是从前的‘条顿’,而马耳他骑士团就是从前的‘医院骑士团’,马耳他岛被拿破仑硬抢去之后,医院骑士团失去了领土。如今大家都一样尝到了失去所有的滋味,家园已尽丧,两股古老骑士重新抱团,我们这些无国无家的人既然成了浪人,也只好跟他们一起组团浪战四方。意大利总理就是大家的新首领,不过他也‘挂’了……”

“那……托钵僧呢?”闻听我忍不住懵问一句,好几人笑了出来,有个叼烟家伙在前边转头道,“兄弟会那帮家伙吗?他们只会跑来跑去,一到有事,这帮胆鬼不知跑去哪里装死了。打仗,还得靠我们这些老兵!不过我以前也进过隐修院,后来信仰发生动摇,还俗后就去加入法兰西的外籍军团……”

“后面那些家伙在泡妞是吗?”昏暗的前方有韧声喝问,“别磨磨蹭蹭,快跟上来!死到临头还泡妞,那个是‘抖森’吗?叫他过来,这道舱门怎么关上了,谁会打开?先前好像不是关闭的……”

“我怎么知道?”肩挎大刀的俊俏之人上前几步,趟水回应,“不是我关门的。可能是卷福和马丁内斯,他们最后进来……”

“去你的,”毛发微卷的男子转面未语,其畔那个红脸胡子先呛一声,懊恼地道,“我们进来时门没关,怪不得突然炮火隆隆声变,甚至渐渐听不到,原来咱们给困在这儿了……”

“外面是什么地方啊?”看到他们焦急得团团乱转,我捏着伸到胸前的罩嘴之物顾不上多瞅,抬头惑问,“很黑暗的样子,不时有爆绽的闪光一耀一耀的,还有许多圆环状的窟窿大不一遍布四处,不知是什么……”

“外面是宁静谷,”旁边有个看样子最年轻的短发家伙背挎弓箭和长管炮筒,瞧向椭圆形舷窗外,抬起手上闪光之物照着外面,眼神精灵地瞅着我,低声道,“那些是陨石坑。虽这片地方有个‘宁静海’,其实哪有水?而且外面不能呼吸,一出去就会窒息而死,接着很快冻僵。这里面一旦有个地方打破,毁裂窗壁什么的,我们也就完了。还好它很坚固,随即而来的坏消息是堵住我们的那道门应该也很牢固,不会容易炸开,然后我们就会在这里困死……”

我感到手又猝痛难当,忍不住甩了甩臂,心想:“如果隐匿在我手臂的那个东西果真有珠子的那么神,让我一甩手,就能‘唰’的发出一道厉害剑气,帮大伙儿劈开这堵打不开的门该有多好?”

柱旁有个鸡窝头家伙转过焦灰脸孔,伸东西照过来,耀亮我抬手微扬的举动,随既光线移转,瞅见我另一只手费劲地抱在胸前的沉重器物,不由啧然道,“谁让她把潮爷的武器拿去?她会用吗,无非在后面乱轰一气,别打到我们就好……”

手又阵阵猝痛,我抱着沉重东西快要憋不住,摇头道:“放心,我不会用。”

“不会用,你抱着它有什么用?”旁边的络腮胡子家伙叼着牙签,轻手拍了拍我的光头,道,“好好端过来,我教你用。瞧见上面这个东西没有?我这样一拨弄,你就打不着人了。就跟那个门一样,给关上了……”

“那要怎么才能用呢?”我转面问了一声,络腮胡子家伙叼着牙签正要回答,旁边好几人纷纷摇头,鸡窝头家伙道,“别告诉她。”

我端着沉重器械追问:“看你们这样害怕,我手上这个东西威力很强是不是?遇到怪物来袭的时候,怎样用它来打怪呢?趁这会儿门还没开,赶快教教,我还不会用,只怕用不了……”

这帮家伙一齐摇头走开。那个鸡窝头在前边似有宽然之感,吁了口气道:“用不了就好。这下我们放心多了……”

络腮胡子家伙叼着牙签朝我倒退而避,道:“别望过来,我也不想背后受袭。”门突然在他背后嘭一声大响,吓众人一跳,继而又一声撞击,随着毛发微卷的男子悄打手势,我周围的家伙们纷抬手中器械,齐展阵形惕戒。

接连撞门的震响之中,我吃力地端着沉重器械跟他们一起往前指着,却暗自觉得好笑:“这样有什么用啊?”正感身旁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仿佛绷紧的弓弦快要断掉之际,撞声消止。里面的人在门声撞响停歇的间隙面面交觑,络腮胡子家伙叼着牙签双手持起一根长管重械瞄准那道门,惊疑不定的垂汗道:“当心了,门一撞开,就是死神到!”

我心头一下凛紧,瞥见窗旁的大胡子抬着长管器械,不觉已汗淌满面,手上筋脉鼓涨。一时静默之间,竟似能隐约听到许多心跳的声音在周围扑通磕撞胸膛,几欲蹦出。我忍不住声问道:“门开之后,看见的会是什么?”

“无非裂口怪,”旁边有个斯文家伙悄悄往衣衫上擦了擦汗湿之手,复又握紧长管兵器,颤声低言道,“也许是变异的士兵。那些被操纵意念的人,很快也都会变异,更迅速更凶猛。据全都是从身体里的最底层结构发生变异,由于事发突然,世上没人能及时弄明白,就这样迅即蔓延开去,给了苦苦挣扎在末世求存的人们最后一击,也是最残忍最无情的一击,让他们变得不人不鬼,人间成了真正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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