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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1 章 第一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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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测,您母亲应该是又出现了命令性幻听的症状。”医生说道,“她正在同它对抗。”

忽然间,蔡艳芳急速抬头看向病房的门,下一刻她冲向那把椅子,将其一把抓起,扑向窗户。这时病房的门才被打开,护工回来了。她离开时根据条例规定锁上了门,这使她失去了阻止悲剧的最后机会。护工尖/叫着冲向蔡艳芳,但她已经用椅子砸碎了窗户,然后……

视/频里只剩下瘫倒在地的护工。屏幕前的所有人都看着靳一梦,紧张万分。就连徐少秋也是。

靳一梦没有任何表情,“麻烦给我倒回去再放一遍。”他的声音很平静。领/导还没有开口,值班人员便直接开始了操作,很快蔡艳芳就又回到了屏幕上。

又是一遍放完。靳一梦沉默了片刻,“再倒一遍。”他的声音仍然平静从容,但众人都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方才还有些许交谈与咳嗽声的室内一下子彻底安静,好像被夺走了空气。护工迅速抬手捂住脸,浑身哆嗦,泪流满面,医生眨了眨莫名泛红的眼眶,移开视线。

“我来。”徐少秋哑声说道。他挤开值班人员,低下头操作电脑,在蔡艳芳距离镜头最近的那个画面按下暂停。“你们这边,平时的监控有吗?回头我让人来拷一份——”

“不用。”靳一梦摇摇头制止道。

于是徐少秋便也安静了下来。没有人离开,没有人说话。靳一梦静静地注视着屏幕上的蔡艳芳,约两三分钟后,他终于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再度开口:“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尽力了,把她照顾得很好。”他随后看向医院领/导,“但我还是建议你们给窗户装上栅栏。”

“是,我们有考虑过,但也有家属反映,这看起来像监狱,对病人的身心健康不利。”领/导苦笑道,并立即作出保证:“我们会尽力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法。”

靳一梦点点头,看向徐少秋:“我妈她,已经火化了吗?”监控时间显示这件事发生于4个月前。

“我已经处理好了,她……也在西山。”徐少秋顿了顿,“跟蔡老/爷/子一起,就在他旁边。”

那就是都烧了。靳一梦目光一黯,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你处理得很好,麻烦你了。钱我会打给你,不能让你劳心劳力又劳钱。”他拍了拍徐少秋的手臂,转身打算离开,身边围着的一圈人下意识让开一条路,“还有证/件的事情,我回头发资料给你,帮我弄一下。”

“哎,你干嘛去?”徐少秋追了上来,“你是不是又想玩失踪?你还没给我解释,你——”

“这几天我应该都会在北/京,有的是时间解释。”靳一梦没有停步,但也没有甩开对方。在踏进电梯之前,他陡然间停住脚步,望向走廊外……这里是9楼,走廊外唯有虚空,以及盛夏的炽/热阳光。

“怎么……”徐少秋话语忽然一顿,接着便往外一挤,挡在靳一梦与走廊栏杆之间。电梯里的人疑惑地看着二人,帮他们摁住了开门键。徐少秋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二人等下一班电梯,于是门就合上了。

靳一梦瞥一眼徐少秋故作若无其事的紧张神情,笑了笑,掏出烟自己点了一支,然后递了一支给他。“我没想跳楼。”他解释道。况且这个高度也摔不死他。

“这可说不准。”徐少秋点起烟,深深吸了一口,“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你搬走了,我们还老是去找你玩儿。反正又不远嘛!结果门卫看我们烦,不让我们进,那就只好你出来。你姥爷家大院里西边那堵墙,两三米高吧,看着就吓人。你有门不走,每次都从那儿跳出来。”他的语气很轻/松,很显然,他在竭力说一些愉快的话题。

“那个墙啊,我记得。”靳一梦笑了笑,呼出一口烟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走门,每次都爬那堵墙吗?”

“嗯?”

靳一梦附到徐少秋耳旁,用揭/露秘密的语气悄悄说道:“因为我怕高。”

“扯!”徐少秋压根就不信。

“我真的怕高,小时候。”靳一梦轻轻笑了一声。他一手搭在徐少秋肩上,另一只手拿着烟,微微侧过头,看进夏日的烈阳里,神情一如凝视遥远的回忆。阳光打在他脸上,把他的瞳色照得极浅,水晶般清澈透亮。“我妈那时候还在家里,她经常有幻觉,幻视幻听那些……有一次姥姥姥爷出去工作,我自己在那里玩,就听外面很吵,她在尖/叫,一间一间的找什么东西,把门撞得山响。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打开门去找她,她一见到我就冲过来,说有人要害我们,他们已经来了,然后就把我抱起来冲出门,一路冲到5楼。就在楼道里,她抱着我一边尖/叫一边躲,还跟空气打架,最后好像实在打不过了,就把我放在楼道的台子上,自己也爬上来……还好她嗓门儿够大,所以在她抱着我跳楼之前,邻居先找来了。”

“你……”徐少秋沉默片刻,只能说:“她只是想保护你。”

靳一梦点点头:“我知道。”他抖了抖烟灰,又深深吸进一口烟,“她其实有挺多吓人的事儿。像是……她说自己是一根黑色的竹子,姥爷是莴笋,姥姥是菊/花。她说陈柏是狗,鬣狗,你是蜜獾,这两个动物她没见过也不知道,我问她长啥样,她形容给我听,后来我去查了书才知道。这些也就算了,她说我是蛇!很大的那种蛇。”他突然想起身上还带着尼德霍格,不由眼神微变,却是笑着继续往下说:“然后她就纳闷,为什么竹子能生出蛇来,她应该生竹笋才对,就想拿刀剖开自己找一找。她还经常说,家里到处都有人,在我们看来是阴影的东西,在她眼中都是黑色的人,一件放在床/上的衣服都能让她尖/叫……说来也真是奇怪,她有这么多吓人的事儿,吓到我那么多次,但我只怕高。”

“因为你怕高,所以你才经常爬那堵墙?”徐少秋有些无语,但一想到这是靳一梦,却也释然。就靳一梦那又臭又硬的破脾气,怎么可能容忍自己有这么大一个弱点,接受自己竟然有怕的东西?这家伙从小到大都软硬不吃,只有激将法对他最管用。

“对。”靳一梦点点头,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所以我后来就不怕了。”这时电梯又到了,他便走进电梯,徐少秋也灭了烟,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电梯门徐徐合上。“咦?这烟头……”徐少秋突然惊讶地轻呼一声,“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他嘀咕道。

“你不会是看到烟头动了吧。”靳一梦冷静地吐槽道,“这句话有点像我妈。”

徐少秋恼/羞/成/怒:“都说了是老/子看错了!”

靳一梦淡淡一哂,没有再开口。徐少秋一直用眼角余光瞥他,似乎憋了一肚子问题想问,但顾虑到对方的心情,却也只能闭上嘴。最后他终于想到一个话题,正打算开口说话,电梯到一楼了,靳一梦走出了电梯。

我/操!徐少秋暗骂一句,跟在靳一梦后头一溜小跑。他突然意识到对方走路看起来并不匆忙,其实速度快得离谱,之前却没这感觉,可见靳一梦一直在放慢脚步适应他。而现在,他似乎不怎么想等他了。

于是徐少秋逐渐从小跑转为快跑,好在路并不长。靳一梦离开这栋住院楼之后,目标明确、无比娴熟地往旁里一绕,顺着卵石步道经过一个花坛,又拐弯,绕过一棵树,再拐弯,走过一座小桥……终于他走到另一条卵石步道上,停步。他面前是一小片修剪整齐的草坪,草坪位于另一栋住院楼下,如茵碧草上竖着两个公园漫步器,一旁的花丛欣欣向荣,蓬勃繁盛。

——而他脚下是一些陈旧的、渗入卵石与水泥路面缝隙的血渍。

徐少秋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见到这个地点,微微一怔后旋即恍然大悟:“你怎么知道在这儿……”他忍不住看向靳一梦。

刚才那间值班室里有整个园区的监控,靳一梦只看了一眼,已经在大脑里把园区结构图画出来了。他此刻没有心情去解释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破事,只是盯着地面看了两秒,又闭上眼感知了一下,终于睁开眼,向徐少秋询问:“是当场死亡吗?”

徐少秋点点头:“是。阿姨走得很干脆。”

靳一梦闻言直接闭上眼,半晌才徐徐吐出一口气。尸体已经烧了,死亡地点没有灵类活动的迹象,一丁点都没有。作为一个经验阅历如此丰富的角斗/士,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此时此刻,就算是李/明夜出手,从坟墓中挖出那两坛骨灰,又从骨灰中还原出两具躯体,再施以复活石那起死回生的妙法……

——他最多只能得到两个由他记忆构成的血肉幻影而已。

我已经能救你了,靳一梦心想。我明明能救你们,只差一点点,一百三十多亿年里微不足道的一年零六个月。我也能经常回家了,而且我还很有钱,很多很多钱……我之所以遭受这些,你们之所以遭受这些,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吗?

“时间是度量世间万物的尺度……”靳一梦喃喃说道。假如以时间来度量,我还需要变得多强,才有资格打捞起过往的历/史,挽回失落的遗憾?而这个想法是否又太过不知天高地厚?毕竟,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你说什么?”徐少秋没听清。

“没什么。”靳一梦摇摇头,“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放心,我不会跑,我还指着你给我□□……对了,来个全/套的。”

“……你他/妈/的。”徐少秋嘀咕一句,多少有些不放心,走了两步又回头看。

虽然靳一梦本人对时间的流逝已经有了相当精准的感应,但他还是习惯性瞥了一眼战术终端里显示的时间,“一小时能办好吗?”

“你丫做梦呢!”徐少秋终于再度咆哮,考虑到对方的心情,骂了一句之后又强行收敛,非常忍气吞声地承诺道:“一天,一天后给你。”

“那么慢。”靳一梦撇撇嘴。当初回李/明夜娘家的时候,李唯一都是退休的人了,照样俩小时就搞定了。

“现在都快下班了,下班你知道吗?下班!而且你要全/套,麻烦的要死。哎对了,这次你要叫啥?”

“李/明夜,女,25岁,23也行,反正要超过20岁。照片一会儿发你。”

“等等,啥?”刚走了没几步的徐少秋噌地转身——然后他就震/惊万分地发现,面前已经空了。空空如也,空空荡荡。

阳光灿烂如火,世界清晰明亮。

.

离开常青精康园之后,靳一梦先是去银/行给徐少秋转了一笔钱,再一看时间还早,又去租车行租了辆车,付钱时顺手买了份地图看了两眼。背井离乡多年,他对北/京已经很陌生了。

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靳一梦回程时开得并不快。眼看着一辆辆车从他旁边超过去,还有人不爽他开得慢,刻意超车来别他,他也只是慢腾腾地开着,没有任何提速或反超的冲动。直到后方那辆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的车终于决定放弃,转弯消失之后,他才提起车速,恢复了正常偏快的行驶速度。

手/机“嗡”了一声,屏幕一亮,是条短信,来自徐少秋。靳一梦瞟了一眼,没点开。他知道他要说什么。

回小区的路上,靳一梦路过一个新开的广/场,意外发现一家店门口人头攒动,一堆人或打伞或戴遮阳帽,竟是不顾炎炎夏日排起了长队,旁边还有几个卖冰棍遮阳伞手持电风扇的小贩,抱着裹了棉被的纸箱卖力吆喝。他有点好奇地用感知探了一下,发现那是一家苹果体验店,门口广告显示店内有一批Iphone4到货。

靳一梦看了眼时间,又估了一下队伍长度,觉得应该没多大问题,遂找了个地方停车,也加入了排队的行列。他们以后会经常来这个宇宙,既然如此,买本宇宙通讯工具就有点必要了。跟战术终端比起来,这极受追捧的新一代智能手/机,落后得简直像一只掉了一半珠子的算盘,但毕竟……本宇宙土著应该不太能接受“用意念就能打电/话”这种事。

更何况,靳一梦其实很喜欢排队。他喜欢这种很简单就能打发掉时间的方式,喜欢置身人潮之中的热闹,喜欢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却并不喜欢参与其中。在排队时他可以放空思绪、胡思乱想或做自己的事,也不用担心掉队,前面的人进一步他就挪一步……再加上战术终端、一副随便插在裤兜或移动通讯设备上的有线耳/机,以及一份遮脸套餐(即墨镜口罩),排队就变成了所有“与陌生人打交道”活动之中,靳一梦最喜欢的那一件了。

靳一梦一边排队,一边悄悄把战术终端插上手/机,导了一张角度比较像证/件照的李/明夜照片进去,并转发给徐少秋——下一刻,来自徐少秋的短信果不其然如潮水般涌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啰嗦,靳一梦撇撇嘴,一条都没点开,转而用手/机连上网,认认真真补起了时事新闻。

半晌,“帅哥,帅哥?嘿,哥们儿?”身后的人拍了拍靳一梦。他茫然抬头,这才意识到前方多了一截空地,旁边已经有人蠢/蠢/欲/动,在犹豫要不要插队。靳一梦微微一怔,往前几步,填上空地。

“真是的,哥们儿你排队认真点嘛,什么东西那么好看啊!”身后人抱怨道。

靳一梦顺口道:“我在看……”他话语忽然一顿。他刚才在看什么来着?那一行行字,一张张图,清清楚楚,却又混沌不明。

其实以靳一梦惯常的脾气,根本就不会回答,这次脱口而出,他自己也挺意外。好在那人也并不是真心想问这个,只是接着继续絮絮叨叨抱怨一通,什么天气太热,什么女友崇洋媚/外,什么女友快过生日了,什么好在一年就这么一次,不然他就得像新闻上那傻/逼一样去卖肾……抱怨一会儿之后,见对方没有回应,便也收声闭嘴了。

在正常情况下,以靳一梦的实力境界与战士本能,方圆数公里中的一切环境变化、人员活动、魔法波动乃至智慧生物情绪意志变化,都应该历历浮现于他的心灵之中,即使他并非刻意。如今他虽然是休假状态,数百米的感知范围还是有的,决不至于出现“险些被人插队”这种囧事。因此直到被惊醒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多危险——若是有人对他不怀好意,那么只需要在手里拿把刀,就有可能伤到他。

就像伤到任何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一样轻/松简单,而他却对此浑然不觉。当然,在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人这样做。

靳一梦望向眼前的长队,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李/明夜真的需要这台手/机吗?想必是不需要的,买回去也是放着。要知道就连全息通讯仪这样切实用得上、并且作为议员必须经常使用的高级通讯工具,她也一向是放在秘/书那里。科蒂议员在全息网上颇为活跃,但那些鼓舞人心的演讲、那些热情洋溢的互动、那些感人肺腑的文案,那些深明大/义的倡导,没有一条是她本人发的。

差不多得了,他心想。这世上有太多的失去,但人还是应该向前看。

.

正当靳一梦打算脱离这支队伍时,忽然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广/场。

一只毛绒绒、圆/滚滚、胖乎乎的熊猫大玩偶向他走来,蹦蹦跳跳,憨态可掬。在靳一梦从震/惊诧异、逐渐转为柔和温存的注视下,这只胖熊猫走到他面前,抬起圆乎乎的小胖爪冲他挥了挥,然后翻开腰上的小/腰包,在小包里选了选,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靳一梦看了看那支举到他眼前的棒/棒糖,又看了看胖熊猫,忍不住笑了。墨镜后,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于是眨眨眼深呼吸了一下,方才接过那支棒/棒糖。“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了。”他对熊猫说。

胖熊猫抬起两只胖爪捂了一下大圆脸。

“好,我不认识你。”靳一梦笑道。他扬起棒/棒糖晃了晃,“那谢了啊。”

胖熊猫叉着水桶腰,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会儿,忽然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拽住靳一梦的手臂,将他拖离了队伍。靳一梦倒也从善如流,嘴里叼着棒/棒糖,握着胖熊猫的小胖爪,在路人的惊呼侧目中走向广/场。他不知道她想干嘛,也对此并不在意,她想怎样他都无所谓。二人的速度都很快,而她看起来目标明确,于是他很快就发现了她的目的。

——那是另一个圆/滚滚、胖乎乎、黄澄澄的皮卡丘玩偶,身高与靳一梦相仿,正在烈日下跟一群小朋友合影。合影完之后,皮卡丘同样打开腰包,掏出棒/棒糖散给孩童,掏出商场传/单发给一旁的大人。

胖熊猫拍拍靳一梦,挥起圆爪,利剑似的向皮卡丘一指。去!

“我也要穿?”靳一梦失笑。

胖熊猫更加坚决也更加用/力地指了一下。

“好好好……穿就穿,跟你一起发传/单。”靳一梦笑着说道。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身来,紧紧地抱住胖熊猫。他抱得很用/力,胖熊猫温柔地回抱着他。隔着厚重毛绒的织物,他几乎能感受到玩偶服下方那具女子身/体里,温暖、规律而又强大蓬勃的心跳。

与他自己是一样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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