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究竟要不要信命(2 / 2)
“老颜啊老颜,你一辈子大江大河都经历过来了,老了老了,居然在小溪里翻了船哪!”颜肃一想到自己得了艾滋病,就痛心不已。
如果他一直老老实实地当个局长,不去搞什么私人宾馆,他是不是就不会感染上艾滋病了?别人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他自认为在男女关系上是严守底线的,官场上要把位子坐稳,不给别人抓把柄,头一条就是生活作风问题。所以,他这些年谨小慎微,除了老婆,其他女人还真的不敢碰。
有时候,社会上也有老板请他吃饭,吃完饭去洗个澡敲个背,那里面的服务员一个个长得妖精似的,他不都是坚守住了嘛。
还有几次,其他县里的局长来他们县开会,提出让东道主招待招待。他明白,就是吃好喝好玩好。这个玩嘛,就是白天带他们去参观考察,晚上也要有点娱乐活动呀。几个局长嘴上说,到你的地盘上你做主,我们都是客随主便。其实,他知道这些人的花花肠子,不就是在自己县上不方便,好不容易到了谁也不认识的邻县了,想痛痛快快地放开玩呀。
他做得很上台面的,让秘书去陪着那些人吃饭喝酒,完了就把他们拉到卡拉oK厅。听说那里有很多年轻的女孩子陪着唱歌,还可以点歌,或者还有其他什么活动。他只是听说,也想去看看,又怕这事传出去不好听。他都是早早地回家,洗洗就睡。第二天一早,按时上班。
对于他的洁身自好,有人非常佩服,说这年头像这样的人真的不多。但是也有另外一种声音,有人居然怀疑他那方面不太行。
颜肃一想到这种无稽之谈,就会又好气又好笑。食色性也,是个男人,就有正常需求,他也不是钢铁做成的,只是意志力比较强而已。
但是,成也意志力,败也意志力。颜肃最终还是被一个人打败了。她叫尤湘。
尤湘三十多岁,已经结婚了,原来是局办的出纳。尤湘平时也就负责给人报销出差费用,发放工资,替局里往银行跑个腿什么的。她长得白皙,打扮时髦,局里有不少人觊觎她的美貌。有些人总是借着各种理由接近她,和她搭话。
其实,他比别人更能制造机会和尤湘说话。
他是局长啊,有的是理由。比如询问一下局里的财务工作啊,财务统筹啊,虽然那些都是会计的工作范畴。
他平时在单位总是摆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尤湘一看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其实,他却很想靠近她。
有好几次,尤湘到他办公室让他签字的时候,他能嗅到尤湘身上有股特殊的香味。
“局长,还有这张签一下。”尤湘小声地说。
他大笔一挥,把签字单子推回给尤湘。
“对不起,还有这儿。”尤湘更加局促了。
他依然铁青着脸,刷刷地签上大名,再把签好的单据推回给尤湘。尤湘拿起单据,小腰一扭,闪身出去了。
然后,他也是像现在这样,闭上眼睛假寐。他心里一直在说,别走,再问点什么,好让他多点时间说几句话。虽然他说出来的仍然是硬邦邦的工作指示,那也是他能和尤湘唯一能够连接的通道。
但是,每次都让他很失落,尤湘对他这个局长太尊重了,她一完成自己的工作,马上就退出办公室。他只能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味着刚才的一幕。他还在心里暗暗地想,下一次,他一定要把她叫住,最好让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要和这个年轻人谈谈人生。
可惜的是,尤湘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提出了辞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又直接不来上班了。本来,辞职的事情也要走个批复的流程的,只是尤湘的情况很特殊,她并不是局里的正式编制,是邻县一个局长的关系户。来的时候是空降的,走的时候又像空气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觉得上班提不起精神了。可是,都是该死的命。半年后,尤湘竟然主动找到了他。因为他有个私人宾馆。她说她在和丈夫闹离婚,现在没有地方可去,能不能在他宾馆包一个房间住。
“便宜点,可以吗?”尤湘睁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这还有什么话讲?一个老部下,在最困难的时候找到他这个老上级。他能不帮吗?
他严肃地和尤湘讲,你这样就不对了,有困难就直接说出来,钱不钱的就不要讲了。你随时搬过来住,你愿意住哪个房间就住哪个,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你能想到我这个老领导,说明我们还有同事的缘分。我毕竟做过你的局长,不能不管嘛。
人有时候对欲望过于克制,或许不是好事,因为一旦不小心打开了阀门,就会像滔滔的河水一样奔涌而出,势不可挡。
一直严防,最后失守。
那段时间,颜肃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春风得意。尤湘在他面前不像以前那样拘束了,或者说越来越放肆了。这也正中他的下怀。他完全陶醉在春风沉醉的夜晚了。他一直以为,这是命运的特别垂青。他以前严以律己,从不越界,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工作,也该好好享受生活了。
可是,命运捉弄了他,把他抬到了快乐的山巅,又把他重重地抛到了痛苦的谷底。
一连好几天,尤湘都不回宾馆了。正在他焦急万分,百爪挠心的时候,他突然在县电视台的新闻里看到了尤湘。警方一举端掉了县里最高档的卡拉oK厅里的色情团伙。一个个小姐从卡拉oK厅里走出来,那些人里面就有尤湘!
颜肃惴惴不安了好几天,他害怕警察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来调查他和尤湘的关系。但是,这件事情在街头巷尾议论了几天,好像就没人关心了。或许是他刻意不去打听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所以,他也不知道尤湘后来去了哪里。
他暗暗地对自己说,这件事情一定要烂在肚子里,任何人面前都要严防死守。他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最多成为他生命中的一个污点。
命运再次嘲弄了他。他的身体突然每况愈下,先是查出了肾衰竭,然后又发现染上了艾滋病。
“是她!就是她成了我老颜的命中克星!”颜肃在心里喟叹道。
小琴从病房里穿进穿出,找病人加微信好友。
马左右也跑来了。他说,他来加病友吧。小琴说,现在又跑来说这些。马左右说,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以16号病房为界线,你往那边,我往这边。这样动作快一点。
小琴走进16号病房,她一看,房间里的两个人都睡在床上。里边那张床上,贾一丁还在打呼噜,外边床上的颜肃也闭着眼睛。她马上退出房间。
“是小琴是吧,你找我干什么?”
颜肃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小琴没想到他没睡着,突然开口说话,把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颜肃那张脸上,很沉重的样子。她就更加不敢说话了。
“啊,我没什么事,你接着睡吧。”
“你别走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颜肃越这样讲,小琴越是退缩。颜肃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小琴走。
小琴转过身急急地走,迎面差点撞上两个人。
“啊,对不起。”小琴又赶紧让到一边。
“16号病房在哪里?”
小琴匆匆指了一下,说,这就是16号病房,然后跑去找马左右。
“贾一丁,贾一丁!”那个人大声地喊起来。小琴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人中一个是矮胖子,另一个好像是肖菲的男朋友文轩。她一边走一边想,肖菲的男朋友来这儿干什么?和他一起来的那个矮胖子是谁?
来人的确是文轩和贾厂长。贾厂长让文轩一起来,是为了找贾一丁。
颜肃指着睡得很香的贾一丁说,人家正在做美梦呢,你们来了就把他的梦打断了。
贾厂长说,没事,我是他一个村的,很熟。文轩朝颜肃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贾厂长用力推醒贾一丁。
“一丁,一丁!我找你好多天了,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你怎么在这儿!”
贾一丁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看向来人。
“我是国富啊,不认识了?文轩,我的助理,哦不,我厂里的股东。”
“国富,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去你厂里找你谈业务呢,你那儿怎么回事?设备都闲着,工人也找不到了。”
“嗨,我到第四医院没人知道,你还是跟过来了。”贾一丁说。
“我找你老婆了嘛。她说的。”
“她不是我的老婆!”贾一丁气呼呼地说,“她要和我离婚,还要抢走我两个儿子!”
贾一丁又开始情绪激动了,这是他不能触碰的点。
颜肃赶紧说,别谈这事,他都差点把医院给点了。
贾厂长看了文轩一眼,愣在那儿了。
“我们是来和你谈业务的。”文轩赶紧说。
“谈什么业务呀,我这身体,还做什么业务呀。”贾一丁垂头丧气地说。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刚才白和你说了那么多道理,贾一丁。人生嘛,只要一息尚存,就要自己去寻找有意义的事情嘛。他们大老远跑来找你,肯定是有困难请你帮助,对不对?助人为乐啊。”颜肃又开始摆起了局长的派头。
“对啊,这位大哥说的对。”贾厂长说,“您贵姓啊,大哥。”
“免贵姓颜,颜色的颜。”
“这位哥是局长。”贾一丁说,“国富,要不我们去楼下花园走走。”
楼下的露天停车场边,田田绕着一辆汽车左看看右看看。她觉得这辆车好像很眼熟。
这时候,她看到文轩他们远远地走过来了。她就更加疑惑了。肖菲出院了,文轩来这儿干什么?他们好像和那个放火的贾一丁很熟的样子,他们怎么认识的?
贾厂长和贾一丁亲昵地搂着,看上去样子怪怪的,文轩跟在旁边。三个人就朝着田田的方向走近。田田马上闪身,躲到了长廊的一角。
“一丁,你现在好好配合治疗,你那些机器放着多浪费啊。机器一响,黄金万两啊。”贾厂长又眯起了眼睛。
“我现在哪有心思啊,家都散了,挣钱干嘛啊,有什么意义啊?”贾一丁说。
贾厂长搂着贾一丁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贾一丁摇摇头,贾厂长又和贾一丁说了几句悄悄话,贾一丁这回点点头。文轩离开他们稍远的地方站着。
田田拨通了肖菲的电话:“肖菲,文轩怎么跑到第四医院来了?”
贾厂长和贾一丁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两个人朝长廊走过来。
“这都是命啊,没事,一丁,有我在,哥给你改命!哈哈哈!”贾厂长的声音传过来。
“肖菲,他们过来了。等一下再给你打电话。”田田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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