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风起深秋(2 / 2)
汽车停在远离厂子的校园一角,是文轩特意安排的。这儿仿佛是他的一个隐秘角落,每当他为了厂里的事心生烦闷的时候,他就会上车坐一坐,暂时让自己放空情绪。
肖雄飞在家可没有那么空,抢着和他干家务的文轩妈回老家了,他又重新恢复了每天劳碌的庸常生活。
文轩妈来帮肖雄飞干活的时候,肖雄飞还挑三拣四,时不时还要指导一番。文轩妈也由着他说,不过还是自己干自己的。即便这样,肖雄飞也觉得文轩妈在屋子里忙来忙去,看着也是好的,她让肖雄飞的家有了生活的味道。
现在,又要肖雄飞自己干活了,他倒没有怨言,这就是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是,他明显觉得屋子里少了什么。一个家庭,没有女主妇的家庭的确是没有生机的。
他拖好地,抹了一遍家具,走进厨房,把早上买的菜从塑料袋里拿出来。
他一样一样往外拿,自言自语地说,咦,不对啊,这不是自己的那袋。
他记得很清楚,他给自己买的是一颗白菜、豆腐还有豆腐泡,一小块猪肉。另外一个塑料袋里也有豆腐,但是还买了一条鱼。鱼让师傅破了鱼肚,刮干净鱼鳞。肚子里还塞了两个鱼泡泡。鱼是单独用一个小塑料袋装好的,旁边还分别配上了小葱、生姜、还有点小红辣椒。
他突然意识到,是他把两个塑料袋搞混了,他拿回家的是本来要给柳晓依的。柳晓依虽然喜欢节食,但是她又很爱吃鱼。据说,吃鱼不仅有营养,还吃不胖。柳晓依吃鱼还有一个特别的爱好,她喜欢吃鱼泡泡。她说嚼起来很有筋道。
他赶紧把菜又重新放回袋子里去,心想,要赶紧给柳晓依送去。鱼是新鲜杀的,送过去让她自己处理,最好让她快点做了吃。如果她提出来说,懒得弄鱼,他也可以帮她把鱼烧好再回家来。
他看了看时间,觉得这时候柳晓依应该还没有出门,就急匆匆地下楼,再急火火地上楼,敲柳晓依的门。
敲了好久,柳晓依没有开门。肖雄飞想,难道她出去了?转念一想,再敲一次。
这回门开了,探出一个头来,是个男人。
肖雄飞大吃一惊,四处看看,以为走错了楼层。
“你找谁啊?”
“我找柳晓依。”
“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你是她什么人?”
肖雄飞警惕地看着那个问他话的人,矮胖矮胖的,一双眼睛细长细长的。
“这个人不能笑,一笑起来肯定成了一线天。”肖雄飞想。
肖雄飞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是在柳晓依这里碰到这么个人,他心里怪怪的。肖雄飞不管那么多,用胳膊推开那人,径直走了进去。
“喂,喂,你干什么?你怎么往人家家里闯啊?”
“谁闯了?柳晓依呢,让她出来,我有话和她说。”
“她不方便,你有什么话就和我说吧。”
“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和你说啊?”
肖雄飞拎着装鱼的袋子往厨房走。那人紧跟着进了厨房,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这是你家的厨房吗?你出去,出去!你拿着什么东西,一股腥臭味。
肖雄飞把鱼袋子往水池子边上一放,打开水龙头洗手。那人上来拉肖雄飞,肖雄飞本能地把胳膊甩开,那人个子矮,肖雄飞的胳膊肘一下子戳到了他的眼珠子上,他就捂着眼睛哇哇叫了起来。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柳晓依正从卫生间里洗头出来,头发还湿乎乎地披散着,听到动静就冲向厨房。
“他打人!”那人哇哇叫着。
“肖雄飞,你干什么!”柳晓依怒不可遏地问道。
肖雄飞冷冷地看着柳晓依,还有那个男人,说,我还要问你呢,你是怕我上门,就在家拴了一条看家狗啊?
“他,他还骂人,晓依,哦,文轩阿姨,这人怎么这样!”那人气急败坏地说。
“哦,你还认识文轩啊,我告诉你,我是文轩的叔叔。我女儿肖菲是文轩的女朋友!”肖雄飞走出了厨房,在沙发上坐下。
那人也跟了出来,看看柳晓依,又看看肖雄飞,说,你们,你们,一个是文轩的阿姨,一个是文轩的叔叔,你们?真是不打不相识啊,我是文轩的厂长贾国富啊。
肖雄飞愣住了,他知道文轩的厂长姓贾,但是一直没有见过面。第一次他带着文轩是要去见厂长的,文轩说让他不用操心了。
后来,文轩也很少提起厂里的事情。有时候肖雄飞问一句,他才说一句,都是不咸不淡的话。肖雄飞想,孩子的事情就不要过多干预,所以也就从来没去过厂里。
“哦,你就是贾厂长?”肖雄飞看了一眼贾厂长,又朝柳晓依看去。
柳晓依穿着晨袍,披着头发,肖雄飞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这是贾厂长。”柳晓依又重复了一遍。
“文轩知道吗?他的厂长到这儿来了。他怎么不一起来?”肖雄飞追问。
柳晓依面露不悦之色,对肖雄飞说,“你有什么事吗?”
肖雄飞一听就来了气,想,还问我有什么事,那这个贾厂长有什么事?
“我没什么事!”肖雄飞说,“刚才我把袋子拿错了,我现在把鱼放到厨房里了,赶紧做了吧。”
“我不想弄这些腥气的东西。麻烦!”柳晓依说。
“吃的时候怎么不嫌麻烦了?”肖雄飞语气很硬地说,听上去像在教训柳晓依。
“哎呀,我来帮你做,我最擅长做鱼了。”贾厂长笑成了一线天。
“别,贾厂长,不用,不用麻烦你。”柳晓依说。
贾厂长笑得更欢了,说,不麻烦,文轩阿姨,你可千万别说麻烦这两个字。我贾国富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贾厂长一头扎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鱼。然后他还回过头对肖雄飞说,文轩叔叔,你下回不要让卖鱼的杀鱼破肚,这一路拎回来就不新鲜了呀。活的鱼拿到家再杀多好!下次文轩阿姨要嫌麻烦,就让我来做。我不怕麻烦。
肖雄飞简直气炸了,还有这样不见外的厂长,柳晓依居然还由着这个厂长胡来。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柳晓依说,等等,你还有一袋菜拿走,这么多菜我又吃不完!
肖雄飞拉开门说,吃不完就喂猪!
柳晓依知道肖雄飞说的是气话,把脸沉下来,不搭理肖雄飞。
肖雄飞站着门口停了一下,本想柳晓依挽留他,或者说句软话,可是柳晓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自己走到房间里去了。
肖雄飞愤愤地走出柳晓依的家。
他走啊走,可是他走到哪里去呢?回到自己那个冷冰冰的家去吗?
他顺着校园里的小碎石子路走,路的两边是银杏树。树叶已经金黄色了,风一吹,就飘飘洒洒地落在底下的草坪上。远远看去,好像铺着金色的毯子。
如此美好的校园美景,肖雄飞却没有心思欣赏。他走在石子路上,小石子凹凸不平让他的步态有些不稳,还有的小石子尖尖地踩上去很硌脚。
肖雄飞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风又吹起来了,银杏树叶沙沙作响。
肖雄飞抬着头看向树叶,树叶在风中起舞,看得他眩晕。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站了一会,又沿着石子路走回来。
文轩从柳晓依的家里走出来。刚才柳晓依打电话让他去一趟。那时候,贾厂长已经离开了,文轩并没有碰上他。
柳晓依没有和文轩多说什么,只是让文轩把菜给肖雄飞送去。
文轩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柳晓依并不喜欢厨艺。她一直说自己要减肥,如果把菜做得很好,就会贪恋口腹之欲。所以,她吃东西的时间,宁可用在锻炼塑形上面。其实,按照柳晓依的年龄段,同龄人都已经普遍身材发福,有些人的腰腹部还堆积着难看的“游泳圈”。但是,柳晓依的身材从背后看,完全是肖菲的模样。
为什么要送菜,柳晓依不肯多说,文轩也就不再多问。他知道,肖菲的爸妈之间存在着性格差异,也有着观念上的隔阂。
文轩妈一直热心地要撮合他们俩重归于好,文轩则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他们两个人,文轩都爱,但也尊重他们的生活。如果说,现在肖菲的家庭有缺陷,那残破的美或许也是一种美。
这话绝对不能和文轩妈说,要是让妈听到,非要教训文轩不可。妈妈一定会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肖菲的爸妈其实并没有离婚,只是时间和距离把他们俩分隔得太疏远了。
看刚才柳阿姨的神情,还有她嘱咐文轩的语气,好像也是在乎肖叔叔的。
“缘分哪,都掌握在红线老人手里,他老人家说没断就没断,他说不会断就不会断。”这是文轩妈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今天文轩想起来这句话,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走到肖雄飞的家里,发现他并没有回家。他把菜放在门边,就下楼找。他不想给肖雄飞打电话,凭着自己对他活动轨迹的了解去判断,去寻找。
果然,文轩在学校旁边的小饭馆里找到了肖雄飞。
文轩走进小饭馆,在门口往里张望。小饭馆里今天没什么客人,他一眼就看到了肖雄菲的背影。那个背影那么落寞,那么孤寂,文轩觉得有点心酸。
小饭馆的老板和文轩打招呼,文轩点点头,慢慢地走向肖雄飞那张桌子。他把脚步放得轻轻的,好像不愿惊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肖雄飞。
肖雄飞却一回头,看到了文轩,仿佛他知道文轩会来找他。
“文轩,坐下来。”肖雄飞说。
“叔叔,我去家里找你,你怎么跑出来了?”
“一个人嘛,自由自在的,跑哪里就随便吃一点。”
“叔叔,我陪你。”
肖雄飞向饭馆的老板招招手,让他加一套餐具。老板拿着杯子盘子快步走过来了,放下餐具问还要不要加菜。
“加个鱼吧。”肖雄飞说。
桌子上的鱼还保持着完整的形状,几乎没有动。柳晓依独自坐在桌前,自斟自饮。
说实话,贾厂长做的这盘鱼品相、色泽看上去还不错,就是味道不对。柳晓依就尝了一小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肖雄飞走之后,贾厂长还想在柳晓依家多逗留一会,柳晓依毫不留情地把他轰走了。贾厂长说他是为了和她说厂里的业务才来的,希望她劝劝文轩不要太书生气。
柳晓依说厂里的事就和文轩自己谈,然后就下了逐客令。贾厂长满脸尬笑地走了。
天色渐渐地晚了,柳晓依没有开灯,对面楼的一扇扇窗口亮起了灯光。
柳晓依站起来,靠在阳台门上往外看,正对面那户人家正在吃饭。看不清桌上是什么菜,看到男人在给孩子夹菜,然后给老婆夹菜。
一阵秋风吹来,柳晓依感到了一丝微微的凉意。
“是深秋了。”柳晓依抱紧了胳膊。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