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田园一日如戏(2 / 2)
“谁一天到晚老看手机啊。”文轩妈说。
听得文轩直摇头,他反复交代妈妈说,有手机就是为了随时、随地联系到你,听到没有?文轩妈含含糊糊地答应了。
文轩想,这回不接电话,又是什么情况?
“喂,喂,文轩,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电话里传来了文轩妈的声音。
文轩听出是妈妈的声音,可是周围很嘈杂。有人在大声划拳,有人在说笑,有孩子哭闹,还有锣鼓在敲,唢呐在吹,好像还听到有人开始唱戏了。
“妈,我听不清你的话啊,你在哪里,那么吵。”文轩不得不大声地问。
“我在村里啊,我在吃席。”文轩妈说。
“你已经摆上酒席了?妈妈,我们还没来呢,你怎么回事?”文轩问。
“你这孩子,我在人家家里吃酒席,就是村东头董大妈知道吗?哎呀,我现在不说了,太吵了,回家我和你说。”
又响起一阵唢呐声,锣鼓咚咚地敲起来了。还听到有人喊“一拜天地”。
文轩感到诧异了。他实在想象不出来,村东头现在正在开演什么热闹的大戏。
直到晚上,文轩妈回到家,文轩才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村东头的董大妈,今天出嫁。董大妈已经76岁了,长得瘦小干瘪,但是她的婚姻经历却是非常丰富。
董大妈嫁到文轩他们村的时候已经是二婚了,她和原配生了四个儿子,嫁给华叔后又生了两个女儿。华叔对董大妈还行,就是寿命不长,没有和董大妈白头到老。
华叔去世后,董大妈还是住在华叔的老屋子里,和她同住的是小女儿丫蛋。丫蛋的四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经结婚成家,独立单过。
丫蛋将近50了,却从来没有嫁过人。因为她长得丑,人还懒惰,村里人都知道丫蛋的脾气。
丫蛋最令人讨厌的地方是喜欢不劳而获。她自己不干活,却又喜欢钻到钱眼里去。她成天不是和几个老头打麻将就是赌纸牌。除了她那几个赌博的朋友,连她亲哥亲姐都嫌弃她。
自从华叔去世后,丫蛋就打起了董大妈的主意。她先是每天逼着董大妈给她钱,董大妈靠种菜卖菜也赚不了几个钱。好容易有点钱,丫蛋就来搜身,一转身又被她输个精光。
丫蛋就逼着董大妈改嫁。董大妈嫁给一个老头,丫蛋就去把人家的钱都骗到手,直到那老头榨不出油水。丫蛋就又盯上另一个老头,同样的伎俩重演一遍。
这回,董大妈回到村里不久,又被丫蛋嫁出去了。
村里人实在看不惯丫蛋的做法,村长也出面去教育丫蛋,不要把老妈当成赚钱的工具。
可是丫蛋没有别的本事,她却能让董大妈对她言听计从。董大妈还让村长不要管他们的事情,说每一次改嫁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这样一来,村长就没话可说。在法律上,又没规定老年人不能改嫁,也没规定一个老年人改嫁几次。
每次董大妈改嫁,丫蛋都要在村里摆席。村里人其实不想去吃席,但是村里有不成文的规定,谁家办席,每户人家都要随份子钱。大家不能不遵从这个乡风民俗。
董大妈的酒席是临时定下的,丫蛋对文轩妈说,从黄历上来看,文轩妈定的日子更适合婚嫁,进屋的黄道吉日要往后推三天。
文轩妈对丫蛋说,你们办你们的酒,我摆我的席,又不碍着谁。丫蛋长得丑,心眼可鬼得很。她觉得如果那天文轩妈也摆酒,村里肯定有些人就来喝文轩妈的进屋酒,那她摆的婚嫁席就少了人头,说白了,就是少了随份子的人。
文轩妈心里有一股气,但是一看到董大妈那副可怜的样子,心想,要是她这次能嫁对一个老头,就能安享晚年。她心一软,就同意让丫蛋先摆酒。
“这都是什么鬼女儿!这分明是在虐待老人吗?村里人由着丫蛋胡来啊。”文轩在电话里生气地说。
“唉,人家的家事我们怎么管得了。”文轩妈叹息地说,“你们就把车票定下吧,有话见面再慢慢聊。”
两天后,文轩带队的探亲旅游团就朝着文轩的老家进发了。
文轩妈一早就起床了,家里养的猪崽太小不能杀,鸡娃也还没长大,所有的家禽都要上集上去买。反正,也要为进屋酒备下菜,就一次性多买一些。
肖雄飞一到文轩他们村子,就到处转,他说他看到田野就感到格外地亲切。以前在县城生活的时候,一到周末,他就和伙伴们骑车到郊区钓鱼摸螺蛳。到了北宁生活后,这些活动统统没有了。
柳晓依的出现引起了村里人的好奇。他们纷纷在议论,有的说,这个人长得就像年画里一样好看,有的说,乱说,她就是昨天电视剧里那个演太太的人。你看,她的派头就像官太太一样。
柳晓依也听到村民们的议论了,她微笑着和村民们招手,仿佛找到了当明星的感觉。
肖菲和文轩则在家里的菜地里忙活。文轩妈种了很多蔬菜,还有很多玉米。
“哇,我第一次看到地里长出来的玉米啊!”肖菲像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起来。
“想吃,你就自己掰。”文轩说。
肖菲马上就动手掰玉米,一个又一个,她的手里都拿不下了。可是她看到黄灿灿的玉米从绿叶中露出来,长长的须子在风中摇摆,她又忍不住还想掰下一个。
于是,满手的玉米就扑簌簌地全掉在了泥土上。她弯腰捡起来,又掉了下去。
文轩看得哈哈大笑说,你看,你贪心了吧,你是小熊掰玉米吧?
文轩妈和柳晓依隔着竹篱笆看向旁边菜地里的肖菲和文轩。
文轩妈对柳晓依说,你们能来真好啊,这儿没什么好东西,不过土里长的东西这儿全有。
柳晓依也显得特别高兴,她说,我没来之前,是想得什么似的,但是一到这儿,我马上就喜欢这儿了。多好啊,坐在院子里看四周,前面就是田野,小溪,还有青山,简直就是天然的氧吧,哦,不,或者说是世外桃园。这儿的空气好,人也好,最主要是文轩妈你好。我们以后一定会常来的。
文轩妈说,哎呀,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简直太不容易了。我以为你嫌弃我们这儿呢。
柳晓依说,谁说的?我老家也是县城里的,你没看肖雄飞一到这儿,仿佛看到了家乡熟悉的风景一样吗?田园风光,是多少人老年向往的人间景象啊。
文轩妈说,那还不容易,你们想来,坐上火车就来了。
柳晓依看着院子,突然皱了皱眉头,说,文轩妈,我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愿不愿听?
文轩妈说,你说,我听着呢。
“你现在这个院子看上去是农家院。”
“我这儿本来就是农家院子啊。”
“要是你在院子里种上花就好了。”
“种花?山脚下各种各样的野花多的是,你要,我明天让文轩给你去采。”
“野花别采,一旦离开了生长的土地,野花就不美了。”
“你说得好像有道理。我们在田边干活的时候,从来不采那些花。”
“你的院子里如果种上月季花,满墙的藤本月季花,院子马上就有了灵魂,你这个诗意小院和农家小院就相差在花上了,你懂吗?”柳晓依说。
文轩妈试图去想象柳晓依描绘的景象。
柳晓依的眼神变得迷离,她在想象着院子里长满了月季花的画面,月季花挤挤挨挨地开着,有粉的,有红的,有黄的。
柳晓依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在院子中间走起了台步,然后转身一个亮相,简直把文轩妈给震到了。
“哎呀,你走起台步那简直就是名角啊!文轩,肖菲,你们快来看你妈,你妈会演戏啊。”文轩妈惊喜地朝着菜地里的肖菲和文轩喊。
柳晓依摆摆手说,常年不练功了,腰和腿都硬了,文轩妈,你不要大呼小叫的,让别人笑话。
文轩说,阿姨,你再演一段吧?
肖菲也从来没见到柳晓依走台步,她的光彩简直令人惊叹。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年轻的时候,那么狂热地追求她。她曾经无情地对待他,他心里却无法把柳晓依忘记。
文轩帮肖菲拿上玉米,两个人绕着竹篱笆往家里的院子跑。肖雄飞也拎着两串小溪鱼,高兴地回来了。
“文轩妈,你看我钓到鱼了,你们看小溪里有鱼!”肖雄飞开心地叫道。
“我还以为多大的鱼呢,这么小,怎么破鱼肚啊?”柳晓依说。
“这你就不懂了,这种小溪鱼不用破肚。”肖雄飞说。
“好,好,你懂,反正我不会弄这些。”柳晓依说。
文轩妈说,我来弄,你们就坐在院子里喝喝茶,聊聊天。她看到文轩和肖菲抱着一堆玉米回来,就问,我让你们去拔菜的,怎么掰了一堆玉米回来。晚上就吃玉米吗,傻孩子。
肖菲说,阿姨,我忘了拔菜了。
文轩妈说,文轩,肖菲不知道,你从小村里长大的也不知道吗?你是不是忘本了?
文轩说,我哪里忘本了,菜地这么近,我再去拔不就是了。
柳晓依说,让他们玩吧,只要他们开心就好。
肖雄飞说,开心,来这里真的好开心。
文轩妈说,不要光顾着开心了,我要去做饭了,要是大家都顾着开心,饭也没得吃了。
肖雄飞就去帮文轩妈烧火,他说用柴烧出来的饭很香。
晚饭很丰盛,菜地里现拔的蔬菜非常新鲜可口,肖雄飞从小溪里钓上来的小鱼炸成鱼干又脆又好吃。文轩妈还打开了一坛米酒。
这下,肖雄飞和文轩彻底放飞自我了,你一杯我一杯地敬酒。米酒起初喝的时候很甜,越喝越想喝,不知不觉,酒的后劲就上来了。
肖雄飞脸变得通红,脖子变粗了,嗓门变响了。他又开始咿呀地唱戏了。平时只是唱给文轩一个人听,这回他居然胆子很大,当着柳晓依的面唱了。
柳晓依听得直摇头,说,你唱得不对!
肖雄飞说,他们说我唱得很好。
柳晓依说,他们是谁?你说出一个名字来听听。
肖雄飞歪着脖子说,文轩说我唱得好听。
柳晓依问,文轩你是什么耳朵,你觉得他唱得好听?
文轩妈说,我听不出来好不好,自己家里,随便唱唱开心开心。
柳晓依说,这可不能随便,手眼身步法,唱念做打,一样都不能随便的。
文轩说,那么叫阿姨示范好了,让我们看看到底怎么样的才是标准的。
柳晓依就不再推辞,把院子当成了临时舞台,用情地演了起来。
肖菲依偎在文轩的身边,文轩妈的手始终保持着要鼓掌的状态,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柳晓依的表演中。
肖雄飞的眼前变得不真实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柳晓依,在家里的楼上对着镜子练习;他还看到了柳晓依穿上了戏服,登上舞台。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抬足令观众席里的他如痴如醉。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