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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山中名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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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佑不知道什么要让冬至去调查那个和尚,当然不是因为他长的俊秀。真说风姿,顾允丝毫不逊色,只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仿佛冥冥中有什么神奇的东西在两人之间发酵,吸引他去了解对方的虚实。

前世里徐佑曾看过一本书,讲的是人的磁场,就好像你总会在某个地方遇到或者听别人口中存在一个跟自己长相很相似的人,磁场也是如此。有些人一见如故,就跟认识十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是磁场合得来,有些人从未谋面,可第一眼就视若仇雠,也是因为磁场不对付。

先不说这个理论的正确与否,至少在这一刻,徐佑顺从了心里的想法,向和尚投去了好奇的一瞥。

“走,去四宝坊!”

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想要买到最好的笔,最好的纸,坐落在东市一处热闹地段的四宝坊就是钱塘城里独一无二的选择。入了坊内,满鼻的纸墨香,店主是个清瘦的老者,身材挺拔,年轻时应该是个美男子,听了徐佑的来意,将店中各类名纸都拿了出来,有些徐佑认得,有些是历史错乱之后新出现的,他就不怎么认得了,听店主介绍道:“……左伯纸妍妙,白鹿纸莹泽,古田纸坚致,桑皮纸牢韧,半鱼笺劲挺,藤纸有青有白,潢纸美且透,皆为上品……”

他随手取出一张左伯纸,取笔蘸饱墨,轻轻一点,墨迹聚而不散。徐佑赞道:“妍妙辉光,一点如漆,左伯纸采用砑平而造,名不虚传。”

“郎君是行家!”

店主大为惊讶,道:“许多士子只知挑贵的买,却不懂得纸也是有性情的。有的温和,有的性燥,温和适于墨染,燥烈适于疾书,比如左伯纸,有寿、繁、古、韧四大性情,不同凡俗,是我最钟爱的纸品!”笑着又取了一张洁白如霜雪的纸,执笔写了一个“鱼”字,横竖之间,锋芒暗敛,虽然不算极好,但一看就知在书法上下过苦功。

“郎君再看这张半鱼笺,觉得如何?”

细腻、匀密、色泽鲜明饱满不失真,对着日光看不到清晰的纹路,不知加了什么纸药,或者填了胶料。徐佑听的真切,道:“半鱼笺?跟平常房至宝,口气大的很呐!”

徐佑明白过来,原来是竞争对手要打擂台,笑道;“不碍事,店家做了二十多年,老主顾众多,未必就败了去。”

店主叹了口气,有些落寞的道:“我老了……况且也没人家那么多的钱财,他出了两倍的价钱雇走了坊里所有手艺好的匠人和机灵能干的侍者,要不然今天郎君来坊里,咱们也是见不到面的。”

徐佑前世里见惯了商业竞争,互相挖人的伎俩属于最基本的操作范畴,但那可是几千年后的商业模式,谁曾想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人通过加薪挖人来打击对手了?

古人虽有奸商,但大多还是要脸面的,毕竟没有那么多的流动人口,做的都是熟人生意,需要靠口碑取胜,不讲诚信,不择手段的商户蹦跶不了几天。

“货殖虽是逐利的行当,可也要讲究仁义道德,对方这么做,就不怕受人指责吗?”

店主又叹了口气,道:“聚宝斋的主人叫刘彖,原是我的邻居。他的父亲刘正阳是我好友,早年曾一起游学四方,寻访名师,交情颇厚。不料在一次山林赏玩时刘正阳失足滚下山崖,连尸骨都没有找到,留下孤儿寡母,致使家道中落。刘彖后来不知从谁的口中听了些风言风语,说我觊觎其父随身携带的金银,暗地谋财害命,从此就结了仇。”

徐佑只是听,并不发表议论,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眼见未必是实,耳听也未必是真,人心反复,最难捉摸,这个店家或许是被冤枉的,也或许真的害死了刘正阳,都在两可之间。

不过,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姑妄听之。店主继续说道:“刘彖长大后先是跟那些游侠儿厮混,后来不知得罪了谁,被逐出了钱塘县,流落到广州去了。”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内情不方便透露,道:“也不晓得做了什么营生,竟然在三五年内积蓄了一大笔钱财,回钱塘那日足足载了三船的米粮,转手就赚了几万钱。后来的事你们也看到了,他买下对面的商铺,改成聚宝斋,将我的人全都雇走,只留下四宝坊一个空名号而已……我知道,他是要报仇了……”

“铛铛!大雪封门,奉上令,今日东市将于半个时辰后闭市,望周转咸知,早作行程!”街道上几名门卒敲着铜锣,高声宣读:“……望周转咸知,早作行程!”。

店家骤然从一个人的喃喃自语中清醒过来,略显尴尬的望着徐佑,道:“老朽昏聩,对郎君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对了,刚才提到的方亢,他对我有义,不愿去聚宝斋做事,可又被刘彖请了游侠儿威逼,所以干脆辞了工,回由禾村去了。郎君若是能找到他,让他为你造几匹由禾纸,比起今日这些,都要好用的紧!”

“谢过店家!”

问明了方亢的住址,离钱塘城往西北三四十里,徐佑趁着兴起,道:“闲来无事,你们想不想踏雪寻梅?”

何濡笑道:“既然七郎有兴致,敢不从命?不过这可不是踏雪寻梅,而是踏雪寻方亢!”

秋分和冬至齐齐叫好,她们少女心性,闷在家里着实无趣,若能趁着雪景出去游玩,何乐而不为?履霜无可无不可,要她选择,宁可就着雪,坐在温暖的房中读书抚琴,不过她是玲珑剔透的心,不会因为自己扫了大家的兴,自然跟着答应。

左彣老成一些,考虑比较周到,道:“现在路上积雪不深,赶往由禾村不难,但无法在城门关闭前回来,要是滞留途中,夜间冰寒,恐她们三个小娘的身体承受不起。”

“实在赶不回来,就在由禾村借宿一晚,明日再动身不迟!”徐佑打定主意,命左彣找一车行租了两辆牛车,一行人冒着雪出了城,迤逦往由禾村驶去

一路颠簸,两轮牛车乘坐起来实在不够舒服,徐佑心中有了计较,不过没有对何濡他们说。关于牛车的技术改良并不是难事,他在后世里研究过这方面的知识,难的是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才方便去做这件事。

沿途谈天说地,赋诗唱曲,徐佑和何濡都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达人,跟他们在一起就是待上三五日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感到无聊。四十余里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太近,加上雪路不好行进,一直到了未时末才抵达由禾村。

天寒地冻,村里没什么人在外面走动,履霜敲开一家农户的大门,村民十分热情,引着徐佑等人直接去了方亢的家。方亢约有三十多岁,长年劳作,脸上刻着深深的褶皱,身形也微微佝偻,一双手青筋暴起,枯瘦如柴。扬州号称鱼米之乡,富饶繁华,可底下的老百姓依然身受生活的折磨,固然饿不死,却也未必活的多么幸福。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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