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白帝下山（2 / 2）

罗浮山曾有方圆十里红梅尽开，有连绵雪落，然而山外世界却早已鸟语花香过了春分时节，老头早年所作的两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所述的恐怕不只是枯树逢春的新派气象，同样也有山下山的恍如隔世。

出罗浮之后，继而南下，山水迢迢，虽然清苦，却已不复山清冷，陈白帝一路日夜兼行，未作过多停留，趴在背的初彤近几日特别嗜睡，往往未与他说几句话，便蹲在竹篓里歪着脑袋流口水，因而几百里之行于她而言，也不过只是多做了几场梦罢了。

陈白帝几日间心神尽数放在背后的小妮子身，尤其是眉心处那一抹由浓转淡的红印，渐渐了解她体内的变化，久病成医，加之那个看起来不着调实则医术超群的老头指点，对于许多繁杂病理早已完全通晓。

小初彤如今心智全开已是没有任何疑问了，大概如此嗜睡也与此有关，只是老头说过，一切命数使然，初彤欲开心智的最大关键在他，可这偏偏也是最大的疑问，因为他确定，自己任何事都没有做过，他不由想起当日红梅树百万梅花凋零的前一刻，心室血气狂沸不止，接连吐出三口血融入飞花流之，在那之后，初彤的眉心处便多出这一道血点，或许与此有关，只是终归是猜测而已。

陈白帝听着身后传来的轻微呼吸声，还有小妮子时不时发出的软腻鼻音，便不由有些心安，紧锁的眉头悄然松开，只觉得再天大的事也不会让他为难了。

闲来无事，他从怀取出一本只寻常书略小些的册子，这书与银票还有许多粗面干粮被一起放进包裹，想必应该是老头留给他的，只是言语间未曾提及。小册子页面泛黄，纸质粗糙且满是油污，面并无任何书名题释，唯有扉页才密密麻麻地写有几行小字。

十四年的相处，由两个人一头驴再到多出一个女孩，虽然几者之间都是言语寥寥，始终沉默，但陈白帝却多少知晓老头是个学识渊博的人，出口皆可成，只随意几句诗便足以位列当世大家，只是书法却着实糟糕，几有些不堪入目。

那页面的小字像是蝌蚪一般，歪歪扭扭，没有丝毫规章，行字间只是些记录个人心境的言语，并无玄妙，较于老头往日所作的七绝格律，更无任何出彩之处，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面时，却几乎有些挪不开。

面写着“抛却对永死之惧与对永生之惑，去追寻无根之水，却始终迷惘，百年间佛道兼修，本可大彻大悟，却更入晦暗，意欲披荆斩棘，却醒转时代所择之人本不在我，是欲追寻无痕天道，觅有缘之人，我坚信有人正沿着死亡至生存之路向我走来”。

陈白帝不由低声念出这几行字，双目微缩，前行的脚步也随之缓了下来，他思了许久，近乎小心地翻开第二页。

“世界本明，只因有火存在，然万人欲将此火熄灭，使众生坠入晦暗之渊。”

“天照陨落，佛圣寂灭，同道之人再无踪迹，我一人可否将其举起？若是佛圣尚在，他且作如何抉择？”

也不知为何，看到此处时，陈白帝双手微微颤抖，有些不稳地翻开第三页。

“我一生收徒六人，六人眼皆可见迥异世界，却不甚清晰，那第七人又如何？他又在何处？我重又踏追寻之路，却感时代予我时日已然无多，这一次，当真要孤注一掷。”

陈白帝心口突然起伏剧烈，只觉一阵炽热难当，他全身无脉动之象，唯心室跳动远常人快数倍不止，只是此刻，却犹自承受不住这般波动，他咬着牙翻开了第四页。

“行遍六域，遍寻八荒，始终无所得，机缘使然见到州之精研天星占位捕风捉影之族，其血脉特殊，便是三岁孩童，亦可凭命数一语道破无常天机。因与其间存香火之情，白衣祭司拼却一命以两粒棋子占卜，以六域八荒作棋盘，以黄土江流为棋子，起一棋定天元，撷一棋在棋盘外，最终推衍出一命数，却不知为哪粒棋子。”

陈白帝只觉头晕目眩，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他蓦然想起当日在下山前老头与自己看似随意说出的那句话，本以为只是句寻常故作高深的机锋言语，未想过竟有如此来历，不由翻开了第五页。

“白衣祭司言，那人命数为七杀，无印星克制，必遭天妒，必杀师克妻，魂魄虽在两仪内，不在五行，千年之间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