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镜花缘灭长大（2 / 2）

崔珏听见那一声带着哭腔的娘，眼泪便从眼角顺流而下，她这一笑很是清苦“真没想到，到最后，你竟然管我叫了娘？”

崔珏面含着欣慰的笑，如昙花一现，凄清，绚烂。她紧紧攥着清的手，挣扎道：“好儿，你再叫几声？留着我到那个世里细听。”

清紧紧咬住嘴唇，强忍了眼里：“娘，娘，您是我的亲娘，我早在心里叫您亲娘了，都怪我，我要是早说出来，您不会那么遗憾，娘，儿对不住你，都是我在闯祸，还连累您替我收拾残局，娘，您的恩情我这辈子报答不完，下辈子我想做您的亲生女儿。”

言则鸩听见枪声，飞也似的赶回来，他惊愕了见了眼前的这一幕，暗自咬着嘴唇，他频繁的眨眨眼睛，抬起手揉了揉，却意外的发现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

他瞥见滚到山坡下的那个敦实矮胖的尸体，燕斋全死了，他终于死了，言则鸩摘下防毒面具，他笑了，笑着笑着，他却哭了。他想起了王云羽，这个并没有什么能力也没有实权的男人，为了完成这一宏愿，已经努力了七年之久。

崔珏的手渐趋无力，清紧紧握着，生怕一不留神，她溘然而逝。崔珏也哭了：“我这辈子的心全都系在你身了，你是我最珍爱的，儿，娘要走了，留下你一个人娘不放心啊。”

“娘，我知道大哥在哪儿，我去找他，您撑着，到时候您跟我一起去，咱们会屏城，回家。”清一抬头，看见言则鸩站在不远处，怔怔的望着自己，她从言则鸩的眼里读到了悲悯。

“快去叫医生啊！我求求你了！她还没有死，她不会死的！我求你……”

言则鸩望着无助的清，他的心里阵阵绞痛，他知道这种感受，他也曾经历过，但他知道崔珏已经是救不活了的，子弹打穿了她的肺泡，燕斋全的子弹打出后，弹头开花，早已经把她的肺子搅成碎片，她能说话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崔珏的瞳孔渐渐扩散，失去了光泽，她死了。

北风吹在被泪水沁湿的脸颊，像小刀片一样刮的人肉疼，眼里的泪变得冰冷，老天不作美，难道连泪也不许流吗？

清使劲儿回想着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了。但她不知道，在崔珏的梦里，无数次曾出现过那个扎着小辫子的白裙女孩。

言则鸩缓缓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想要抱住她，却被她推开了。

“清……”

他伸出手，把崔珏那不瞑的眼睛合，他隐约感到，一条并不清晰的鸿沟已经悄无声息的横亘在她们间。

“我对不住你，都是因为我……不然崔前辈也不会……”言则鸩缓缓站起身，他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配枪，缓缓走到清的身后：“我知道你是恩仇必报的人，你杀了我吧，我绝无怨言。”

清忽然转过身，当他还未及反应的时候，那把枪已经在清的手里，子弹了膛，枪口抵在了他的头。言则鸩面很淡然，他凝望着清，缓缓闭了眼睛。

呯！呯！呯！呯！

言则鸩睁开眼，她的枪口天连开四枪，手腕一软，那把配枪坠落在地，滚下了鬼神坡。

“一切都结束了。”清的面已经没了生气儿：“你们一直教我，要把灵魂从肉体剥离出来，今天，你们终于做到了。”

“我曾经对崔前辈发过誓，要一辈子好好对你，”他向前一步，双手扶住清的肩头：“我不娶什么方喻，我不要什么前途，我们到美国去，英国法国，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忘掉这儿的一切。只要你愿意，我们还能回到过去。”

清凝望着言则鸩的眼睛，近乎呆滞的摇摇头：“回不去了，我们都长大了。”

长大的滋味竟然是这样的苦涩，孩提时代的全部快乐和美好，曾经积累的全部自信和勇气，在这一瞬间彻底被摧毁，变成了一具尸体，或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穿梭在繁华世界灯红酒绿的尘世间。

长大有时是一件危险的事，因为成人是世界里充欲望，那是时间最诡异的毒药，饮者甘之如饴，却另有一人要遭受苦涩。

“长大了？”言则鸩愕然。

“我们长大了，不能像孩子一样健忘，不能像孩子一样逃避，无论是责任，还是罪责，无论是痛苦还是绝望，都不能抛弃，因为我们是大人了。”清摇摇头，决绝的望这言则鸩：“长大有时候是件危险的事，但危险已经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