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五方雷神(1 / 1)
咬破中指逼出鲜血, 许是用力太过, 广成子的面皮边角儿翘起,脱落起皱,褶出了道道凹痕, 宛如刀刻,十分狰狞。www.126shu.com贪婪的吞吃着点点殷红, 这截枯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春泛绿, 漆乌的枝干重现生机,眨眼间枝繁叶茂, 竟长成棵头尾俱全的小小槐树。今夜见到的奇景太多, 萧逸早已麻木;长安则蹙眉,盯着他手中的小树, 语气不太确定:“这是……长于乱葬之地的万年鬼槐?”“算你有些眼力。”得意的桀桀怪笑,广成子轻摇枝杈,“刷拉”“刷拉”的摩擦声里,一个小小的脑袋立刻从浓密的树冠中探了出来。“槐”字左木右鬼, 又称“鬼槐”,有“守土”之意。民间传说它能引客死之人魂归故里,故而常种在村口庙前, 阴气颇重,很容易招来过路野鬼附着其上。阴性树木就那么几种, 广成子以此为载体养小鬼, 再正常不过。“咿呀~”婴儿的呓语断续响起。小孩子声音清脆娇嫩, 原本稚弱纯净, 于此时回荡在幽红的夜空,却显得分外渗人。随着枝叶的晃动,一个拇指长的幼儿慢慢爬出树冠,脱离了树体。它遇风即长,一瞬一变,面容渐渐成熟,身形愈加高壮,须臾竟长成个青年男子的模样。不可思议的瞪大眼,长安难得惊讶:“你居然把它养得这般大?!”“好歹虚活了百十年,老道总不会一事无成。”阴阴冷笑几声,广成子僵硬的转动头颅:“他们伤了你母亲,欲令其魂飞魄散,到时,你便成了没娘的孤儿了。”虽然外表成年,但这鬼物的智力却还停留在婴儿时期,除了本能的吃喝外,只认母亲一个。对于婴灵,尤其是难产而死的幽魂来说,它们不曾体验活人世界的丰富多彩,无甚留恋,只牵挂孕育己身的亲生母亲,这也是世间最天然的羁绊。敏锐的捕捉到“娘”和“孤儿”,鬼物倏然转头。它刚刚一直侧身飘着,此刻正脸相对,萧逸才发现这东西只有眼睛和嘴,两只眸子白森森的没瞳仁儿,嘴角连接着两边耳根,活似个血盆天堑,将整张脸分成了上下两半。而今他正瞪着这边,凸起的眼白不停鼓动,表情凶狠,活似是遇到天敌、马上要开战的猛兽。谨慎的退开两步,长安从怀中掏出一方金印。不知它用途为何,鬼物见到却立时后撤,“啊啊”的叫了几声,说什么也不肯再上前。婴儿最是敏感,凭直觉判断危险,有时还会生出逆反心理,越让他往左,他却偏是向右。广成子深谙此理,不敢逼得太急,见他使性子不听话,干脆撂手不管,一振衣袖,放出来个披头散发的青面鬼。——正是二人于前庭撞见的鬼物的娘。母子相会,长大的鬼婴终于平和下来。广成子硬邦邦的打个手势,女鬼当即瑟缩一下,迟疑的晃了几晃,犹豫徘徊着不太敢上前。趁着他们僵持的功夫,长安一手掐诀,一手执金印,默念请神咒:“召雷将,召雷兵,扬雷鼓,伐雷精,领天将,领天兵,发天鼓,扬天星,飞金精,执火轮,布巽炁,斩妖精,崦呻敕,摄五雷疾速行。急急如律令!”此为“会兵咒”,可召五雷神兵速速会合,斩杀妖邪。她手中拿的则是雷火印,能向雷神祈雨求泽,焚邪鬼,斩水怪。以此印之,万病即消,雷火瞬至,功不可言。浓密的阴云飞速聚拢,遮蔽了血月星辰。本就阴暗的院落愈发幽黑,两方相隔不过几十步,萧逸却连广成子的身形轮廓都看不见。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越来越盛,噼噼啪啪的细碎炸雷中,火光四射,隐隐有人影立于云端之上。广成子一瞧不好,抽身后退,奈何人皮僵直不听使唤。关键时候,他顾不得形象,“嘶拉”一扯,甩开皮子,拔足便往旁侧躲。女鬼被他以秘术相囚,二者不可距离太远。被迫跟着躲开,她回身望向婴灵,却见自己孩儿抖索成一团,呆呆望着隐泛红光的雷云,吓懵了神,不晓得躲避。“啊嗷——!”狂风忽然大作,“轰隆”一声,水桶粗的紫红巨雷伴着数个熊熊的火球穿透夜空,挟着万钧之势横劈而下,朝着离得最近的婴灵直直烧去。女鬼凄厉的惨嚎隐在震耳的雷声里,微不可闻。万物有灵,即便身死为鬼,母爱的本能也仍然在。许是潜力被激发,女鬼猛地挣脱束缚,无视广成子的命令,蓦地挡到孩儿身前——“嗷!”雷火转瞬即至,触到阴身,即刻燃起了幽紫的火团。整个灵体被烈焰焚烧,女鬼惨厉的呼号,神色扭曲,本便狰狞的面孔越发骇人,黑洞洞的双眼窟窿一般,直直对着长安两个,瞧得人肉跳心惊。鬼婴在旁“啊啊”的嘶叫,急得飘来飘去,一会儿瞅瞅始作俑者,一会儿望望广成子,焦躁无助,十分可怜。萧逸心惊又心怜,下意识看向长安,却见她神色冷漠,眉眼不动,举起雷火印对准躲去旁侧的老道,虚虚又是一印——“噼啪!”炸雷骤降,炫目的火光从四面八方凌空劈来,宛如一张大网,将猎物密密的罩住,再也无处可逃。升天无门。见此情景,二人俱都松下口气,不料广成子却不闪不避,毫不慌张。耀目的雷火中,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个什么,狠狠向外一抛,葫芦的巨大虚影便在后显形,所有雷电全被吸入其中。——竟无一丝打到他身上!葫芦是个常见的风水物件,谐音“福禄”,可化煞气保安康。传说八仙之首的铁拐李,法器就是葫芦,它也是“暗八仙”之一。广成子掷出的这个又与旁的不同。这乃是雷击枣木所制的法器,正气凛然,而五雷只劈妖邪鬼怪、大奸大恶、不忠不义之人,撞见这葫芦,以为是同类,不知不觉便弱了下来。恨恨的捏紧隐有裂痕的金印,长安无法,只得眼睁睁的瞧着阴云消散,雷火停歇。法印说到底也只是个器物,并非坚不可摧,需得时时供奉,月月年年加持其上之法力。这方雷火印是她从家所带,三年多来走走逛逛,舟车劳顿,哪有时间以香火加固?眼下召出两道雷来已是勉力,决计是用不得了。可恶,这广成子人老成精,百十年间收集了不少奇物,此次竟没能一举诛之!阴云渐渐散去,血月重新显露。时值子正,鬼门大开,周围隐有黑影幢幢,院子里明明只三个活人,萧逸却莫名有种拥堵的滞闷。虽然挡住了五行雷,可广成子同样元气大伤,不过是面上强撑而已。两厢手段几乎都用尽,他瞄着半死不活的女鬼和分毫无伤的鬼婴,唇畔翘起个诡异的笑容。暗红的月光大盛,他怪笑着走出阴影,长安二人总算看清了他的真貌。褪掉人皮后,广成子依旧穿着女装,身体与常人无异,脸上却平平的一片,除了两个似是眼睛般的黑窟窿外,旁的竟什么也没有!萧逸见此一惊,长安也蹙起眉:“我道如何,原来是修成了个不人不鬼的魔物。”“魔物?呵,愚人!”癫狂的大笑着,他的声音又低又闷,仿佛自胸腔而发:“我已得了菩萨的真传,你懂什么?菩萨已选我为座下弟子,不日就要上天成仙,你们又算什么东西!”说这些时,他口气笃定,虽然没有五官瞅不到表情,但长安能感觉出他的虔诚与疯狂,就连萧逸都低低道:“这倒似是癔症……”“怕是久修无成,滋生心魔,入了迷障。”长安摇摇头,四下一扫,“我们准备跑吧。”“……啊?”萧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山穷水尽,不跑作甚?”嘴唇微动,她秘密道:“待会儿……咦?”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萧逸什么也没发现。陆长安盯的是面墙,难道上面也贴着些过路鬼?“砸破那面墙,我帮你掩护,尽快去墙后的十字路口烧纸,记得干嚎几声。”一抻衣袖抖擞出沓黄纸,长安偷偷塞给他:“这妖道还真敢……嗤,巧了,活该!”尽管不解其意,萧逸却清楚现下不是问东问西的时候,故而也不多话,接过黄纸,不动声色的隐入黑暗,悄悄地往那边挪。不知被挑动了哪根神经,广成子疯癫如狂,呼喝着自言自语:“佛法大海,信为能入,我佛慈悲,度有缘人……”他半疯半魔,情绪不稳,连豢养多年的鬼婴也不再管,说不准下一瞬能做出什么。为了给萧逸拖时间,长安不得不硬着头皮搭话:“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度无缘之人。你活了百十年都没堪破,这辈子恐怕与佛无缘,且死心吧。”“——你说什么?!”黑洞洞地盯向她,广成子眼睛处的两个窟窿隐隐发出噬人的暗红色血光:“呵呵,差点忘了,你乃陆家人,等闲不可见。我只差一步就得成大道,吃了你,说不准能少花几十年的苦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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