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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看盗版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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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分宜老家,你舍得?”严嵩豁然抬头,脸上还有未尽的雪水顺着胡子上流下来,但他仿若未觉,一双老眼冷冷盯着自己的儿子道:“你要是舍得下权柄和荣华富贵,那我还巴不得早早回老家侍奉祖宗家庙去!”

严世蕃一噎,还要犟嘴,被欧阳夫人劈手一巴掌扇在脸上,又哭又骂道:“我是个没福气的,当初吃了那么多药,就得了你一个,再没有兄弟姐妹,当初怜惜你一根独苗,如今真成了祸害了!早知道当初宁断子绝孙,打娘胎里就把你掐死算了!”

“你看看你院子里,不管香的臭的,拉进来多少女人?”欧阳夫人骂道:“为了盼你多给我生几个孙子,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你去了,都不知道外头怎么骂你的!家里一共就几口人,穷奢极欲,金山银山还贪不够,连华回来都要给你交银子!你爹都七十多了,早就该过些颐养天年的日子了,还要为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操劳,我和你爹都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欠了你不知道多少钱,这辈子才这么被你折腾啊!”

严世蕃敢顶撞他爹,不敢对他娘怎样,被喷了一脸唾沫,也不敢反驳,只道:“这不是在说李默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的意思是,都什么时候了,让人逼到绝地你死我活了,该怎么办?”

“你说我们今天是在做什么?”严嵩就道。

“那不就是在装孙子吗?”严世蕃挤出这三个字,道:“可这法子若是不能叫皇帝心软怎么办?”

严嵩呵了一声,道:“陛下之所以拿京察做刀,不过就是忌讳我严嵩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吗,他李默不是说我嵩有党吗?他挑落马那么多人,可见我替谁说过话?他攻了我这么长时间,又可曾见过有人替我说过一句话?我要是真像传说中那么厉害的话,我就跟他对着干了,用得着像丧家之犬一样匍匐在西苑门口跪地乞饶吗?”

严世蕃恍然道:“我明白了,这就是示弱啊只要皇帝觉着咱们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自然不会再忌惮咱们,不仅如此,咱们越示弱,就显得李默越强横,越咄咄逼人,这时候咱们和李默双方的形势马上就颠倒了过来。那皇帝会立刻将对咱们的忌惮,转移到李默的头上”

他一只眼睛里露出精光来:“爹你真是宝刀未老,老奸老当益壮啊!”

装可怜扮无辜的事情严嵩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坐起来得心应手,而因为他年纪老迈,多年伺候嘉靖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嘉靖帝屡屡看到他逆来顺受的可怜模样,就不忍心责备他,可谓是屡试不爽。

“示弱还不够,陛下很可能会放了我,放了你,但不会放过除咱们以外的人,”严嵩摇头道:“如果只是自救的话,这样也就够了,但我这个首辅只自救而不救人的话,即使我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也没有人愿意跟随我了我可不是徐阶那样的人。”

严世蕃紧握双拳,激动道:“徐阶算什么东西!缩头乌龟袖手老儿罢了!说的好叫明哲保身,说的难听就是断尾求生,被他坑过的人还少吗?”

“这么多年在我面前装的也不容易,我说的话,也从来没有反驳过,”严嵩意味深长地一笑:“不过真相是什么,一个杨继盛不就试出来了吗?”

徐阶能为了杨继盛东奔西走,积极营救,让严嵩半是了然半是意外。徐阶救杨继盛是肯定的,杨继盛是他的学生,徐阶这个老师救他责无旁贷,如果不救,反而会受到指责,然而救杨继盛的代价高昂,而且徐阶不会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如果他只是做做样子给天下一个交代也就罢了,可严嵩也没有想到徐阶是真的拼尽全力想要救这个学生,他不仅暗中嘱咐陆炳好生照料杨继盛,还教杨继盛的妻子伏阙上书,企图打动嘉靖帝,他还指使手下的几个言官上书,提及杨继盛的功劳杨继盛在弹劾严嵩之前,有一个抹不去的大功,他是第一个弹劾仇鸾误国的人,那时候仇鸾的圣宠可是如日中天,连严嵩都屈居其下。

当初弹劾仇鸾也只不过被流放,如今弹劾严嵩,自然没必要判处死刑。这些办法是很有效果的,可惜严世蕃认为留着杨继盛是养虎遗患,所以严嵩下了决心,动了动手指头就除掉了这个人。

什么感觉?严嵩就看着徐阶那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的样子,心中畅快不已,你想救的人,却总也救不了,是什么心情?

夏言是他的老师,是夏言推荐了他,栽培了他,对他可谓有再造之恩,但当夏言身首异处的时候,徐阶却背弃了他的恩师,不发一言,视若无睹。

他徐阶是真的不想救吗?严嵩可不这么想。

而杨继盛是他的学生,师生之间,情同父子,学生有义务服从老师,老师有责任要保护学生,徐阶也不遗余力地搭救了,只可惜但现实无比残酷,如今已经是内阁二号人物的徐阶,依然功亏一篑!

严嵩就是要告诉徐阶,以及像徐阶这样暗暗积蓄力量试图挑战自己的人,他们的所有努力到最后只有灰飞烟灭这一个结果!

有了雪中这一跪,严嵩笃定嘉靖帝最终对他还是心软了,要不然不会一个时辰还不到,就有宦官过来为他撑伞,当然他的目的不仅是保全自己,他还要保全严党的人。

“终结这一切只有一条路,李默必须死。”严嵩冷冷道:“如果李默不死,陛下就永远会拿着这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总有一天死无噍类!”

严世蕃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爹,就等着您这句话呢,还以为您是真的要同那李默投降了呢!”

“共事五六年,不是我不容他,而是他要我死,”严嵩道:“以前拦着你,是不到火候,现在火候到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要孩儿说,”严世蕃压低声音道:“现在可以上疏弹劾了。”

“那弹劾谁?”严嵩轻声问道。

“弹劾您老。”严世蕃比他老子更阴险狠毒,“想办法让科道轰动起来,交章上疏,就弹劾您一人,把您说的跟那蔡京章惇一样了,您再顺势请求避位皇帝就又想起了当初被言论攻讦的痛处了,自然要挽留您而痛折言官,如果上疏的人是李默的门生,那就更好了,皇帝就是想不怀疑也难了,这党同伐异的账就一定算在李默头上。”

“我的罪状多了,”严嵩淡淡道:“谁能比得上杨继盛弹劾我的十罪五奸?其中又有哪一条,能触动陛下呢?”

当初杨继盛上疏弹劾严嵩,列了严嵩十条大罪,五条奸恶,但最后触动皇帝将杨继盛下狱的,其实就一句“或问二王”,是皇帝怀疑杨继盛和裕王、景王有所勾连,其他关于严嵩的罪状,皇帝是一条也没有被触动。

“那是因为他没有弹劾到点子上。”严世蕃阴森森一笑:“如果拿夏言、曾铣的事情发难呢?”

严嵩这才展颜一笑:“好,好好。”

夏言、曾铣看上去是严嵩罗织罪名陷害的,但是最终给他们定罪的,是嘉靖帝。嘉靖帝是一个刚愎自用且极爱面子的皇帝,他自信不会被任何人欺瞒,而且独断专行严嵩只不过是替皇帝背了锅,现在有人又要重提此事,证明夏言的冤枉和严嵩的可恶,殊不知越是攻击严嵩,反而越让嘉靖帝恼怒。

不过严嵩很快又沉下了脸来:“这法子虽妙,但李党不过损失几个御史,不至要了李默的命。”

严世蕃发狠道:“孩儿真是技穷了就问爹你有什么办法一击致命?”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严嵩道:“陛下喜欢从臣子的一言一行中,窥伺他们的心意。如果一个人一直以忠诚示人,有一天他说了一句不忠诚的话,那么陛下就会认为,他一开始就并不是个忠诚的人,他就会有一种被欺骗的恼恨,时间越长,恨意越深。”

严世蕃思索了一下,不由得伸出大拇指道:“高,实在是高啊!”

李默要抢班夺权,严首辅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他的指挥下,严党的官员便时时窥伺起了李默,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记录下来,不管李默在吏部衙门还是自己的宅邸,都有不少严嵩的眼线和耳目,夜以继日地窥伺他的一切活动,准备从他的言行中收集罪证,最后一举发动攻势。

此时的玉楼班之中,陈惇却指着邵芳道:“樗朽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铜豌豆!为了一句戏言,居然真跑到了当朝首辅家里,大模大样讽刺了一通,还全身而退了!”

邵芳龇牙咧嘴地将下巴上的三撇清风胡拔下来,闻言急道:“什么戏言!这可是赌咒发誓了的!官娘说了,当初严世蕃屡次欺辱戏班,只要我能给她出气,她就带着儿子跟我回去!”

一旁的官娘冷冰冰道:“我说了这话吗?”

邵芳急得满头大汗,手脚乱挥:“你怎么抵赖呢,梦龙给我作证,她那天晚上是不是说了这话,怎么能自食其言、矢口否认呢?”

“矢口否认?自食其言?”官娘怒道:“当初不知道是谁,跟我发誓说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是谁花前月下花言巧语,说什么情比金坚矢志不渝,说什么取次花丛懒回顾,三千弱水独取一瓢的?到底是谁自食其言?!”

“噗”陈惇嘴里的一口酒喷了出来:“邵芳你个大猪蹄子,这话对着宣华馆的燕燕姑娘也说过吧?”

“绝没有,绝没有!”眼见陈惇这个塑料兄弟不仅不帮他,反而火上浇油拆台架秧子,气得邵芳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等以后我见了弟妹,也不会饶了你你跟楚夫人的事情,我可要如实告诉她!”

“别介”陈惇果然心虚了,“我跟她原本没什么,但我知道你那嘴巴肯定能把黑的说成是白的我就纳了闷了,你跟我过不去干什么,你有今日,还不是你自作自受的结果!”

当初邵芳管不住自己胯下二两肉,完事拍拍屁股拔掉无情了,也不会想到官娘会有了儿子,这下人到中年还未得子的邵芳算是被掐住了命根,任凭官娘搓圆揉扁也不敢抱怨,全算是偿了以前的债了。

“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官娘啐了一口,施施然离开了。

“你说她怎么就不愿意同我回去呢?”邵芳满头是包:“我邵芳什么时候这么伏低做小过?”

陈惇其实挺佩服这家伙的耐心的,他追求女人并不是单纯为了图色,他也享受追求的乐趣,上到官员的妻子,下到嫠妇,只要他开展追求,好像还真没有他不得手的时候。按他的说法,要两厢情愿才有鱼水之欢,想当初这家伙为了官娘,居然情愿无偿在戏班子里唱了一两年的戏,这份水磨工夫,还真是陈惇学不来的。

但夜路走多了,他就一定要撞上鬼,邵芳栽到了官娘这里,对官娘的心思反而不如陈惇看得透,官娘并不是恨他不肯一心一意,陈惇当初就跟官娘明说了邵芳的花心,但官娘这么聪颖的女子还是沦陷了,给邵芳的情史上又添了一发出的命令。

陈惇想到这里,真是寸步难进,愁地几乎要把头发揪掉,恨不得交份白卷回去,大不了过三年再考。

那御座之上的嘉靖帝看到他这副模样,便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吓得考生们差一点就将卷面污了。

那身边伺候的黄锦也心中着急起来,其他考生差不多都动笔了,写得快的差不多都写了二百多字出来了,怎么只有这小子连一个字都憋不出来,这题目有这么难吗?

黄锦心里阿弥陀佛了一声,暗道陈惇也不是个腹内草包的人,难道是一时激动,魔怔了?

嘉靖帝的想法就很简单了,他觉得这小子就是个扶不起来的家伙,就是给了他天大的造化,也没有福气领受,你看看这小子冥思苦想的样子,仿佛蹲坑似的,憋了一个时辰了,还没憋出来!

被嘉靖帝又恨又怒的目光牢牢锁住的陈惇浑然未觉,咬牙寻思了将近两个时辰,突然灵光一闪,还真叫他想明白了皇帝的心思,而且还找到了一条万全之策,当下舒展眉头,思泉涌,提笔不辍,一挥而就起来,只见沙漏仅剩下不到一个时辰,而陈惇根本来不及打草稿了,便在试卷上挥洒起来。

徐阶在一旁看到了,心中倒是摇摇头,只觉得这种作,一般都是眉毛胡子一把抓,构思不出什么精彩论点来,他倒是有点可惜,觉得今次的五元也止步于五元了,六元大概永远只是个传说。

陈惇倒是要感谢他的老师王夫子,因为这时候平日里下的苦功夫便显出来了,当初被王夫子摁着头抄写万字,陈惇练出了心手合一的本事,不仅手速快,而且笔下的字迹更是流畅娟秀,那一个个充满活力和灵性的小楷从他的从笔尖露下来,恰好在沙漏罄尽之时,陈惇完成了他一千字的章。

等主考宣布时间截止的时候,还有几个考生仍在奋笔疾书着,却被收卷官们直接上手抢走了卷子,眼见这卷子一定是排不上个好名次了,不由得留下了两行宽面条泪。

嘉靖帝眼见卷子都收了上来,他当然不会当场就改,于是在众人的一片山呼万岁中,坐上辇被太监们抬着回西苑去了。

嘉靖帝是不愿意留在大内一步的,他觉得大内充满了冤魂,充满了厉气。自从二十一年壬寅宫变之后,他就对大内充满了恐惧和抵触。在百神护佑的奉天殿都能见鬼,他还对当时侍奉在身边的徐阶说:“壬寅大变,内有枉者为厉!”

那时的徐阶表现出了难得一见的强硬和刚气,他大声回道:“彼生而贵近,段受枉,能无为厉!”

她们就是受了冤枉,也绝变不成厉鬼作祟!

一言而宽心,不外乎如是。但是嘉靖还是住得不安心,从此以后他是极少再踏入大内的。

八个读卷大臣也离开了,他们比考生还累,因为考生最起码还坐着,这些人是生站了三个时辰,体力不支,说是要回部院去处理政务,其实都熬不住了。考生们这才同时出了一口长气,身子松弛下去。有的轻松,有的激动,有的懊丧,看来这题目的确是让大家都犯了难。

“四月朔日,即是传胪大典,”礼部官员道:“到时候还是我来引候。”

众人谢过他,一边走出殿外,一边谈论着考题和思路,说到最后不知道被谁歪了题,道:“你们仔细看了皇上的模样了吗?”

吴兑就道:“难道你没看?”

这位贡士懊悔道:“天家如此威严,方才我只看到一圈明黄色的光,就再也没敢看了,连万岁长什么样子也没看清,回去被人问起来,可怎么回答啊?”

陈惇就道:“这还不简单,就说陛下的相貌,那叫一个龙行虎步,日角插天,姿貌雄杰,奇骨贯顶。眉有八彩,胡长七尺,胸有三乳,臂有四肘”

他话还没说完,吴兑忍俊不禁道:“胡长七尺,是扫帚吧?”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邹应龙也道:“还胸有三乳,你扒开衣服看了?”

众人走出宫门,只感觉这蓝天高阔,心情舒爽。不论好歹,总算是彻底彻底彻彻底底考完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毕竟他们比起天下千千万万的读书人,已经很幸运了。

如今天色已晚,人又疲累,大家相约改日一同喝酒庆祝,便各自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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